第二十章
松開祈言的手, 陸封寒垂眼問他:“煙花好看嗎?”
語氣輕松得就像剛剛真的只是放了一場煙花而已。
祈言的視線還落在已經重回靜止的監控畫面上,慢了幾秒才回答:“很好看。”
他眸子裏藏著幾點細碎的光,明顯是開心的。
陸封寒:“以後——”
他想說, 以後再炸給你看。
但話到嘴邊又驀地止住。
等他回了前線, 就算再炸十次百次, 相隔無數光年,在勒托的祈言也都看不見了。
這種實現不了的允諾, 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陸封寒判斷不清心裏浮起來的是種什麽樣的情緒, 但現在的情形顯然容不得他深想。
祈言問陸封寒:“視野還需要嗎?”
“不用了, 長距離躍遷點需要經常維護,停用這麽久, 內部肯定不穩定, 容不下更大的重量級通過。反叛軍能派來三艘星艦, 已經算是冒險了。”
陸封寒心想,為了Y研發出來的星艦中控系統, 跟毒蛇盯梢似的, 實在執著。
與此同時,之前斷了的信號終於恢復,陸封寒成功接上了霍巖的通訊。
“你能想, 這麽大一個堡壘上,居然連個技術兵都沒有配?唯一能用的文職休假回了地面,最後竟然是我一個開殲擊艦的,被迫頂上, 去搶修信號通路!”
聽完霍巖的抱怨,陸封寒毫不留情地打擊:“怪不得信號恢復得這麽慢。”他又提了剛才的情況, “就在前幾分鐘裏,從躍遷點過來的第三艘微型星艦趁著前面打得熱鬧, 繞到了堡壘撈捕艙後面。已經解決了。”
陸封寒說得簡單,霍巖卻一聽就懂,出了一身冷汗。
戰場上只論結果,他沒追問陸封寒是怎麽攔下來的,只是自責:“楓丹一號的日子過得太懈怠了,我竟然警惕全無。”
霍巖雖是自己的舊部,現在卻已經是楓丹一號的防務長,陸封寒懂得其中分寸,沒多說,只道:“應該不會出現第四艘了。”
所以說,在漆黑的宇宙裏,看見突然多出來的幾點亮光並不是什麽好事。不是星艦躍遷到了附近,就是炮彈逼到了眼前。
哪一樣,都是要人命的。
“前面已經成功控制局面,只差收尾。常駐楓丹一號的殲擊艦駕駛人員都沒見過血,但四對二,要是還能出紕漏,身上套著的軍服也可以脫下來,扔太空裏了。”
這是楓丹一號的事,陸封寒聽完單“嗯”了一聲,沒插話。
掛斷通訊前,霍巖感激道:“謝了,指揮,等你哪天死而復生,找你喝酒。”
陸封寒背往金屬墻一靠,一身硝煙氣盡散,只回答:“僅為聯盟。”
兩人間仿佛存在著某種特殊的默契,幾秒後,霍巖深深吸氣,也笑道:“僅為聯盟!”
僅為聯盟,一往無前。
陸封寒掛斷通訊時,祈言也已經將G11-3-25炮台的操作權歸還回總控室,關閉監控後,他從堡壘的總控制系統裏退出來,順便抹掉了所有痕跡。
整個堡壘又重重晃了一下,陸封寒一把將祈言護到自己旁邊,閑聊:“你會唇語?”
“也不算會,”祈言學著陸封寒,背靠著金屬墻站穩,有些冷,不過勉強能適應。他回憶,“我沒有刻意學過,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會的。聽人說話時,我能記住他的口型,也能記住他說的話,如果我想,我就能將每個口型和對應的話分離出來,單獨記住。”
陸封寒試著理解:“類似於,你的大腦裏儲存有一個對應表,每一個字對應一個口型。當你想要分辨一個人的唇語時,只需要快速翻看這個對應表,一一找出來就行?”
“大概就是這樣。”祈言望著陸封寒,“我不是故意讀你的唇語,你前面說的那些話,我都沒看。是發現你突然變得緊張,我才下意識地看了你的唇語。”
“嗯,我沒有介意。”
陸封寒確實不介意。
真要論起來,他和祈言之前,說不準誰的秘密更多一點。
而且剛才,雖然緊要關頭應該事急從權,但隨意入侵楓丹一號的總控制系統,查看監控,奪走炮台控制權,在無堡壘防務長命令的情況下擅自開炮——
隨便一條,都夠以“非法入侵軍事系統、竊取聯盟機密、背叛聯盟”論處了。就是陸封寒自己,也會落下“逾權”的把柄。
但祈言卻似乎根本沒想過這些。
他這麽說,祈言就這麽做了。
陸封寒一直都能察覺到,祈言對他,似乎存在著一種極為強烈的信任。
包括兩人第一次見面,自己的手都掐在了祈言脖子上,祈言卻連呼吸頻率都未有改變。
可是陸封寒不明白,這種幾乎超越人類本能求生意識的“信任”,到底是來自哪裏,又是建立在什麽基礎上?
直到頭頂亮著的紅燈徹底熄滅,陸封寒才和祈言繼續朝前走,到了最初和幾人分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