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為難

沈宓頓時手足無措,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面前,連絹子都來不及抽,擡起袖子便來揩她的眼淚,又半蹲下去叠聲地道:“我的雁姐兒受了委屈,顧家欺人太甚,趾高氣昂還動手欺負個弱女子,父親錯了,應該早些回來替雁姐兒撐腰!”

如此低聲下氣,哪裏還有半點五品官的氣勢?

沈雁聽他毫無原則地這麽一通護短,一頭紮進他腰裏,哭得更厲害。她前世竟然會那樣對待始終疼愛著自己的父親,她真是禽獸不如,怎麽還有臉回來接受他的愛護?

華氏見狀,頓時也慌了。

“雁姐兒今兒好奇怪,一直莫明其妙地哭,莫不是嚇傻了?”一面來掰她的腦袋。

被硬生生從沈宓懷裏扒出臉來的沈雁被迫中斷哭泣,無語地望著華氏。

華氏端詳了一會兒她慘兮兮的臉,疑惑地說:“又不像。這究竟是怎麽了?”

沈宓看著女兒的臉在妻子手下捏弄得變了形,一面口裏道著“好了好了”,一面伸手去解救沈雁,又不敢用強,只得作勢要將她拖出來,又結結巴巴地看著華氏,說道:“輕,輕點兒,雁姐兒皮肉嫩著哩。”

華氏橫他一眼,將手放了。

沈雁揉著臉蛋瓜子,想起從來不擅煽情的自己,今兒好不容易趁著重生回來抒情一下,這卻是第二次在華氏的暴力之下被生生中斷,不由望天。

吃過飯沈雁還舍不得走,空缺了十多年的親情她想再近距離回溫回溫。趁著沈宓沐浴去了,她跟在華氏屁股後頭走來走去,一面幫她收拾帳目妝奩,一面討好地給她遞沈宓要換的衣裳,口裏道:“今兒我想跟母親睡,就讓父親睡書房去吧?”

華氏淺眠,有時候沈宓忙的晚了,怕吵著她,也會在書房過夜。

豈料華氏打開櫥櫃,一口回絕:“不行。”

沈雁呆舉著手上的帳本,愣道:“為什麽?”從前她常常這樣好嗎?

華氏啪地一下將櫃門關上,得意地走回妝台前,翹高了蘭花指去拔頭上赤金鑲八寶的華勝,說道:“因為你父親說了,明兒拿了俸祿,就去銀樓給我打副新頭面,你說我怎麽好意思為了心血來潮的你把他趕去書房?”

沈雁無語地盯著她滿桌子珠翠,——說的好像有多缺這副頭面似的。

她不死心地上前道:“其實我是想跟母親說說話。”說說往後怎麽在沈府裏混得好點兒。

華氏卻瞥了她一眼,拖長音道:“你除了想讓我解了你的禁足令,一定就是讓我免了你的繡活兒,還能有別的什麽事?如今你可以死了心,不管你怎麽說,這兩樣我一樣都不會答應你。”

沈雁噎住,半日認命地耷拉下肩膀來。

也難怪華氏小看她,前世的她這時候的確稍嫌憊懶,要不然,她又怎麽會令得華氏在發生了父親入獄這樣的大事之後,對於如何營救他半個字都沒跟沈雁說呢?必然是因為覺得她幫不上忙,說了也白說。

如果她懂事一些,就像黃嬤嬤說的那樣,九歲的她也該跟著母親學習如何掌家了,母親也不會在這件事上全然不與她商量,而是獨自一人面對著那段孤立無援的日子。

母親前世總是埋怨父親和身邊的人對自己過多的寵溺,以至於太過於不諳世事,也說過將來會在這上頭吃虧的話。父親那會兒總是不聽,因為太愛她,所以每當母親責罵她的時候總是出來護著,這樣一來,她就更加有恃無恐。

說起來,母親前世的悲劇她也有責任,當她傷心難過的時候,有他們站出來替她出面,可當他們有難的時候,她卻什麽也不能做。至少她因為被過度保護,而不知該如何去反過來替他們分憂。

她默默地幫桌上的琉璃燈扣上燈罩,滑下椅子來。

正由扶桑侍候梳頭的華氏瞥見,面上又滑過些不忍,伸手抓了她過來,說道:“過幾日你父親得陪皇上去西郊狩獵,得在圍場上住上兩晚,到時你再來睡。”

“狩獵?”沈雁愣了愣,她已經不記得了。不過她想了想,又問道:“狩獵不是該找貴胄子弟和武將們陪同麽?父親是文官,而且才是個五品,他能去做什麽?”

華氏許是心情好,因而笑道:“本來是不帶的。我偷偷告訴你,這是皇上對沈家的恩寵,旁人可是要也要不來的。明年春闈會試,咱們老爺被定了主考。這次隨行的人裏,除了皇上身邊的幾位禦侍,還有楚王和秦王,徐國公長子和魏國公世子,你父親是當中唯一的文臣。”

楚王和秦王,幾年之後為了爭奪皇位而弄得京師再度烏煙瘴氣的那兩只麽?

沈雁袖手坐在榻上,想起她前世病倒之前隨時上街都感受得到一股風緊扯呼的氣息,郁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