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疑心

仰脖就是兩口,嗆到眼淚鼻涕都出了來,他徒袖抹了把臉,問他:“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韓稷望了眼寺門口水池裏兩只石塑的雁,說道:“我就是來碰碰運氣而已。”

“運氣,”顧頌苦笑著,“你的運氣總是那麽好。”

韓稷望著他。

他仰脖又灌了兩口酒,跌坐在階上,望著階下無際的蒼野,“從小到大我都很佩服你,印象中你似乎做什麽事情都應付得遊刃有余,你跟我和薛亭董慢他們可以玩到一起,跟我父親和董叔薛叔他們也能玩到一起。

“有時候我真希望成為你,因為你所擁有的,都是我所欠缺的。可是無論我怎麽想成為你,我還是成為不了。我可以使自己的視野變得開闊,變得會領悟許多政事和軍務,可是你的冷靜,總讓我忘塵莫及。”

他舒一口氣,聲音像靡音一般幽沉,“我們成長的經歷那麽相似,都是出身勛貴,都是嫡長子,都接受著差不多一樣的教育,我也不比你懶,可是為什麽你會這麽優秀那麽多?稷叔,我不是嫉妒你,我只是很想知道,我要怎麽樣才能夠保護好一個人?”

少年的眼眸在淡月下發著希翼的光,像求知若渴的孩子,祈求獲得真理。

韓稷望著他,半刻後將臉別過去,幽幽道:“你只是被人誤導了,換成是我,說不定也會做出跟你一樣的事情。而我也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了不起,只不過很多事是迫不得已。平庸未必不是幸福,在你羨慕我的同時,我未必不羨慕你。何況你並不平庸,你只是缺少歷練。”

“稷叔……”

“好了。”韓稷轉過頭來,於夜色裏平靜地望著他,“她並不是不明是非的女孩子,她比你我想象得都要聰明得多,她不會怪你的。”

顧頌翕了翕雙唇,“是嗎?”

“當然。”韓稷同樣也張了張嘴,然後才道:“你們不是朋友嗎?”

顧頌垂頭沉默起來。

韓稷笑了下,一掌拍上他肩膀:“男人嘛,要拿得起放得下,現在就回去,好好睡一覺,明早就去找她!”

顧頌被他推上了馬,騎在馬背上,因他的話臉上忽而也有些激動的紅。

說的是啊,她跟別的女孩子可不一樣,也許她真的會原諒他也說不定。

他擡起頭來,抿緊雙唇,道了聲“駕”,馬兒便載著他下了階。

韓稷在原處望了他背影片刻,才又翻身上馬。

沿途的夜風如水溫柔,卻又拂不去人心底裏那絲奇怪的情緒。

他想起王麻子面館後墻根下,她一擡頭時飄入他鼻腔裏的那抹香,又想起杏兒胡同裏臨分別時她的那聲“為什麽是楚王”——有些人就是這樣,看似離你很遠,但她又曾經那麽真實的靠近過,看似與你很近,但是又始終隔著天與地的距離。

即使慢慢走,東台寺到麒麟坊也不過小半個時辰的距離。

韓稷一直送到榮國公府,戚氏與榮國公夫人先聽得蘇護回報,早已焦急地迎在二門下,看到一身頹廢的顧頌,隨後聞訊趕回來的顧至誠忍不住要罵,被榮國公夫人一言喝止,便讓人將顧頌帶回了鴻音堂好生侍侯。

顧至誠要留韓稷再坐坐,戚氏也抹著眼淚親自下去準備吃食,他推辭婉拒,出了門來。

夜風已微帶清涼,黎明又來了。

擡頭看過去,廣闊的沈府在夜色裏莊凝肅穆。

略頓片刻,遂鞭擊馬尾,放蹄出坊。

顧頌幾日沒回來的事沈雁也知道,也日日派了福娘去顧家打聽來著,但是她平日裏也不知道他常去什麽樣的地方,因此真是束手無策。

這日早上還沒醒透,就聽窗外廊下福娘在嘀嘀咕咕著什麽,閉眼聽了半響沒聽清,倒是把瞌睡聽醒了,遂下了床,推窗道:“你們說什麽呢?”

福娘沒料到把她給吵醒了,連忙與碧澄進了屋來,喜氣洋洋道:“回姑娘的話,顧家小世子回來了。昨兒夜裏讓韓公子送回來的。”

“真的麽?”沈雁也來了精神,這小子也舍得回來了,一走四五天,也不怕把人急死。她立馬提裙道:“快給我梳洗更衣,我吃了飯上顧家瞧瞧去。”

“姑娘也太急了些。”福娘連忙攔住她:“宋疆說了,小世子今兒去戚家了呢,戚家老太太聽說寶貝外孫終於回來了,於是一大早派了人過來接小世子過去說話。還不定什麽時候能回得來。”

那倒也是,沈雁差點忘了他外祖家也在京師。

那就只好回頭再說了,只要他人沒事,幾時見都無所謂了。

碧澄打水進來,一面拿帕子一面說道:“大姑娘昨兒不是說讓姑娘今兒去她那裏寫燈謎麽?還說讓姑娘去她房裏用早飯來著,姑娘是把飯擺到大姑娘屋裏,還是吃了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