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怒恨

魏國公凝眸,久久未曾出聲。

韓稷笑了下,眼望著一對相互磨挲的拇指,說道:“我在韓家呆了十六年,承蒙父親教育栽培,總算也不負父親所望,一面落得個破敗的身子,一面也學有所成,所以從很多年前起我就知道你本沒有打算讓我繼承世子之位的念頭。”

“什麽叫落得個破敗的身子?”魏國公眉頭皺得愈發緊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身中了十六年的毒,僥幸沒死,父親覺得我連自嘲兩句也不該麽?”韓稷靜靜望著他。

魏國公凝眸,竟然也無言以對。

既是胎毒,那麽自然是源自母腹之中,他與鄂氏身為父母,不怪他們又能怪誰?

但是,這又怎能怪他們?

可若是不怪他們,又能說是怪誰呢?

也怪不得他有怨氣。

魏國公緩緩地握緊雙拳,眼裏的慍怒竟也黯下去幾分。

他默默地抿了口茶,望著對面的他,目光裏又浮出一絲柔和。

“我不是責怪你不該當這個世子,也不是認為你當不好,只是覺得為父年紀並不大,也許可以讓你選擇更合適的道路,眼下既然皇上已經賜封於你,你就好好當差,不要再三心二意,也不要記怪你母親偏心了。”

韓稷望著他,並沒有說話。

魏國公忽然微笑起來,“我兩年沒見你,你又長高了,聽老太太說,持家理事也是強的。我很高興。原來礙著你身子不好,怕你吃不消邊防的苦。如今看來倒是不必了。等將來有機會,我再讓你去西北歷練歷練,你介時便又能學到更多的東西。”

韓稷睨他道:“把我支到西北,好再換個人當世子麽?”

“這是什麽話?”魏國公拉下臉,半晌後無語地喝盡杯裏的茶,凝眉望著他道:“我是你爹,難道你對我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嗎?”

韓稷垂下眼。望盤住的雙腿。

魏國公望著他低垂的頭。語氣又松了些,說道:“你從前不是這個樣子,我覺得你跟你母親也生份了。今兒夜裏在飯桌上,你自始至終沒看我們一眼。這兩年,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你是我兒子,有什麽事情。你告訴我。”

韓稷搖搖頭,撇開臉。“沒有什麽事。”頓了一下松開盤著的腿走到地下,又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回房了。父親車馬勞頓,也早些安歇罷。”

說著便走向門口。

魏國公也隨後下了地。望著他的背影,說道:“不管怎麽樣,你都是我兒子。就算你母親偏心耘兒。你也還有我。過幾日我再帶你去祠堂祭祖。往後你就是我魏國公府的第三代傳人了,萬事三思而行。萬萬不要辱沒了韓家門楣。”

韓稷在廊下陡然頓住,握拳了半日,才又擡步出了門廊。

魏國公望著門外夜色,眉間的深凝久久也未曾散去。

韓稷走出門來,月光下眉間泛著清冷,也像是高山上一抹寒冰,經年也化不去似的。

鄂氏聽得韓稷回了房,立時出門到了外書房。

“你問他什麽了?他怎麽跟你說的?”進了門,她劈頭便問。

魏國公仍坐在桌畔,對她的質問隔了有片刻才淡淡道:“沒說什麽,他是我們的嫡長子,他來襲這個爵,並沒有什麽不妥。”

鄂氏只覺渾身發冷,她失聲道:“那耘兒呢?耘兒怎麽辦!”

“耘兒是次子,自會有他該得的。”魏國公拿起桌上不知什麽時候傳進來的一壺酒,自斟了一杯,又道:“難道我還會虧待他不成?”

“你不會虧待他,你怎麽不會虧待他?你把爵位傳給稷兒,不就是虧待了耘兒了嗎!”鄂氏已有些難以自持,她日盼夜盼盼著他回來,沒想到區區片刻的功夫,他就已經倒向了韓稷!“你這麽偏心他,難道就不怕耘兒將來恨你!”

“好了!”魏國公啪地將酒杯拍在桌上,“他們都是我韓恪的兒子,爵位只有一個,稷兒並無過錯而且才幹謀略並不輸我,讓他當世子有什麽錯?難道你還想讓我去宮裏請皇上把這旨意給撤回去不成?!

“你說我偏心他會招致耘兒的記恨,那麽你呢?他從小到大多孝順的一個孩子,這兩年我不在府裏,回來見到的便是沉默寡言的他,這兩年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到如今,你依舊還在怪責我偏心,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這個當母親的公不公平!你就不在乎他記恨你?!”

“他憑什麽記恨我?難道這些年我對他還不夠好嗎?!”

鄂氏紅著眼眶,胸脯一起一伏,已然難以忍耐。“我能把他養到這麽大已經盡我的責任!他現在都有,我只不過為耘兒爭取一個爵位,這難道也叫做過份嗎?!”

她心裏的委屈一下子奔湧出來,眼淚順著臉龐滾落下地,十余年的夫妻,她替他養大了兩個兒子,他甚至從來都不曾跟她解釋韓稷的來歷,把她當傻子一般地糊弄!她也只不過為自己的兒子爭取一點利益而已,而他連這都不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