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夜話

戌時了,魏國公還在書房裏呆著,其實並沒有什麽事情等著做,可就是習慣了晚回房。

鄂氏近來對他有些冷淡,不,也不能是說最近,而是自從他回京之後,她就顯得並不如從前熱情了。偶爾有時候也會說笑兩句,但若他想再深入,她便開始拒絕。甚至,他們已經有快半年的時間沒有同房。

她說她不舒服,很累。

他想想也是,這麽大個府第,雖說家裏人不多,可裏裏外外的事情哪裏少得了她?他是知道她的辛苦的,所以她不樂意他也不曾勉強。可是他心裏又隱隱覺得,她的變化還是出自於韓稷襲爵之事。

襲爵這件事,他確然是心虛的。

如果一點也不心虛,他也用不著拖上這麽多年還未確立世子。

他對她一直心存著歉疚,無形中對她也格外包容。

正比如今夜他晚歸,並沒有用飯,從前她會趕緊過來張羅飯食,一面又埋怨著他不會照顧自己,可是現在,她知道他回來了也只是差了碧落去廚下備了酒飯給他送過來。他也沒說什麽,一面聽韓耘嘰嘰喳喳地回著話,一面自顧自地吃。

鄂氏是要與他共度余生的人,也是他孩子的母親,他不想為點小事破壞這種安靜和平衡。

現在,飯吃完了,韓耘也討了些零花錢東滋滋地走了。

空寂的屋子在雪夜裏顯得更加寂寞。

他順手拿了塊布,無聊地擦拭起桌上的箭頭來。

門被輕輕地叩響,有聲音道:“稟國公爺,世子爺來了。”

他手停下,擡頭道:“進來吧。”

門開之前。他已經將箭頭和抹布放到了赤金蓮座下的盤子裏。

堂堂一介國公爺,私底下竟然做著這樣無聊的事,會讓人笑話的。

門開了,韓稷披著一身幽淡的光暉走進來。

每一次看到這孩子,他都有打心底裏升上來的愉悅欣慰。

他長的像他的母親,但因為性別不同,又因為她消失於人前這麽多年。所以不仔細看往往也看不出來。

她生的兒子。由他培養得這麽好,這也許算是他和她唯一共同做過的一件事,一個成就。

“怎麽還沒睡?”他交叉著十指。一貫地和顏悅色。

韓稷走過來在書案這頭坐下,目光撇向桌上的金蓮,又移向金蓮旁的布帕,最後才將目光落到他臉上。說道:“想起很久沒有陪父親吃茶,正好閑著。所以來坐坐。”

魏國公很高興,他正缺人陪。

他站起來去多寶閣上找茶:“你想喝什麽?我這裏有六安瓜片,雲霧,還有碧螺春。你要是想坐久些。喝點普洱也成。”

“那就普洱罷。”韓稷望著他,說道。

外頭的小廝見狀進來添水,韓稷攔住了。拿過水壺,持著銅勺從一旁的瓷甕裏舀了水進去。架在小銅爐上,擦著了火。

琉璃盞內的燈加上銅爐裏燒起來的炭火,頓時將光線提升了一倍。

“差事上有沒有什麽難處?”魏國公問道。

說起來雖是十八年的父子,感情也還不錯,但像這麽樣安靜地圍爐煮茶卻鮮少有過。他也是不擅於在兒女面前表露情感的父親,心裏的喜怒哀樂,很少讓他們知道。

可是眼下他不拒絕與他更親近些,因為寂寞的滋味太過難熬。

“沒有什麽難處,營裏的老前輩們都挺照顧我。”韓稷簡短地道。

魏國公點點頭,“左老將軍告了老,秦老將軍恐怕明後前也將要離營了。秦家雖不是我們韓家的嫡屬,但卻也是忠烈之輩,秦萬江如今是參將,我琢磨著明年秋天把他再提一提,他兒子秦壽,似乎在你手下的騎兵營?”

韓稷點頭:“秦壽生性頑劣,據營裏與秦家交好的人說,此人面上懼著家裏,私下卻常在外花天酒地鬥雞走狗,秦老爺子那日親自托付我,讓我好好管束他,我便將他調進騎兵營,先讓他吃吃苦頭,磨練磨練他。”

魏國公點頭:“世家子弟總難免有這樣那樣的毛病。”說著伸手去提已然煮沸的茶。

韓稷搶先來提,他笑了下,也沒堅持。

看著他嫻熟自如地沏茶斟茶,想起先前還在此地撒嬌的韓耘,他擡起頭來,望著他道:“有件事,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商量。”

韓稷擡眼:“父親請說。”

魏國公頓了頓,說道:“你和耘哥兒都是我的兒子,你們倆我一個也不想虧欠。但是爵位只有一個,如今你襲了,我覺得很好。不過,我希望你能同意將來把韓家的族長之位讓給耘哥兒。也就是說,等你們各自成家開府,讓耘哥兒來做韓家這一支的宗長。”

讓韓耘做宗長,那就表示韓耘這一支才是韓家的嫡系傳承。

按常理說,誰繼承爵位誰就是家族的宗長,韓稷是長子,又襲了爵,韓家宗長身份當仁不讓該落到他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