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你姑母的親兒子

杜漸看了她一會兒,擡頭再去看頭頂盈月。

三年前他去通州執行任務遭了暗算,雙眼被持有東瀛人所制毒氣的對手薰到失明,趁夜撤退時駕著馬橫沖直撞摔下山崖,一道被他帶下來的還有架剛好路過的馬車,那個女人當時就在馬車裏。

他們倆沒直接被摔死是因為那山崖實在算不上高,而她也會武功。

後來險些死去則是因為躲避追兵的時候,情急之下雙雙跳入了一眼新挖好、還未曾埋人入內的墳坑。

趁著夜色他們自行胡亂地扒了土堆蓋在身上勉強掩人耳目。

素未相識的她兩手緊捂著他潺潺流血的腰身,腳步聲和吆喝聲在墳上來來又去去,踩得受傷的他險些幾度失聲。

毫無所獲的他們最後又忿氣地將墳坑邊的余土全數堆上來,那一刻他們離死亡那麽近,捂住他流血傷口的那雙纖臂卻不曾動搖分毫。

等到人走後她扒開泥土將她和自己救出來,她貌似也只在長吐了一口氣之後,像沈長纓這般豁達的笑了笑。

眼前的沈長纓自打出現時起他就總有種這就是當年的她的錯覺,世上相像之人是有,但如何才能連某些小習慣都修煉得如此之像?

因為逃亡,他們倆與各自的人失散,山上的土地廟成了他們倆當時的避身之所。

等待是枯燥而無聊的。

那半個月裏,她給他喂水上藥,拿木棍在地面上畫他的肖像,甚至還拿他臉上的小傷口取笑他醜得像“公”夜叉……

如果真是她,她沒有理由認不出他來,但她偏偏對他的所有一切都毫無反應。不但沒有反應,居然還能隨意調侃。

“你三年前——”

他擡起頭來,面前卻哪裏還有她的人影?

朗朗月輝之下,只有程嘯跟前的長隨正快步往這邊走來。

長纓本就沒有打算跟杜漸多扯。

衛所裏漢子多,她說話也隨意,但在衛所之外又不同,她不想跟他有過多不必要的牽扯。

廊下那鬼頭鬼腦的人影一出現,她立時遁著假山悄摸地回了房。

少擎他們三個正好已經回來,正聚在廊下說著什麽,看到她只身一人,他走近道:“已經在城裏布下天羅地網,理應是插翅難飛的了。

“我們三個已經商量好,日夜輪流盯著,斷不讓他們有機可乘。——你這邊呢?”

長纓這邊顯然沒有他們順利。

把方桐那邊的事情說了,然後道:“程嘯在布煙霧彈,他想迷惑我,還想引我露餡,但我沒耐心跟他鬥智鬥勇。

“我想了想,方桐有可能根本沒有出城,因為這個時候出城風險太大。

“你私下去找找,看看程嘯把他藏在哪兒?”

“為什麽你覺得是程嘯藏起他來?”少擎問。

“因為昨天夜裏若不是我們出手,方桐一家也死了。”長纓轉著杯子看他。

前世裏就是這麽個狀況,程嘯一家四口喪了命,方桐也陪上了與家人的三條命。

由此可見方桐掌握的消息不會少,那麽此時程嘯除去持好罪證之外,少不得也要防止有人拿方桐下手。

少擎沉吟著摸了摸下巴,點起了頭。

他忽然又道:“對了,先前在街頭我看到春闈放榜了。今年會試淩家老二也有下場,他還中了二甲第七名。”

正拿著鈞窯瓷盅翻看的長纓目光驟停。

淩家自建國時起就是朝中將門,算得上世代行武。家族子弟們雖然幼年也讀書,卻都未有考科舉的先例。

前世裏三年後,淩頌也下了場,那次考得的名次也不錯。

長纓對淩家這一舉動並不意外,可意外這件事居然被提前了三年?

根據她重生回來這幾年的經驗,但凡跟她個人相關的事件,經過她的作用之後才會改變,其余世事仍在遁著前世軌跡發展。

她重生於南下半路上,這輩子根本還沒有回過京師,那為什麽好端端的淩頌會提前一屆下場參試?

“你確定是那個淩頌?”她問。

“不光確定還能肯定,因為上頭標了籍貫。”少擎說,“他的確就是你的二表哥,淩淵的弟弟,你姑母的親兒子!”

紫緗從旁聽到這聲“姑母”立刻輕瞪了眼他。

長纓雖看到了卻沒在意。

淩夫人的確是她的親姑母。

五歲之前她住在大同府,沈家祖上三代都是戍邊將軍,她還在繈褓時父親即戰死。

家中優渥,母親獨自一人撫養她,在父親同袍們的照應下也算安然無憂。

五歲這年母親因病過世,臨終前父親的姐姐,她的姑母淩夫人快馬趕到西北,接受了母親的托付,替她安頓好後事,然後將她接回京師。

淩夫人與淩晏只有三個兒子沒有女兒,淩晏也是個實誠的人,夫婦兩人將她這根沈家的獨苗寵成了心頭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