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我欠你一個人情

一個時辰後,長纓在宋家前院見到了這位宋學士。

幼年時期在京師,其實各種場合上見面的次數不少,時隔多年,長纓也還是覺得時光走得很慢。

宋逞五旬不到,瘦,但是精神矍爍,兩鬢略有斑白,蓄須,打理得一絲不敬,絲毫未影響他俊秀儀容。

簡單一襲道袍穿著,渾身上下只腰間墜著塊玉,穗子還是半新的,簡單裏又透著超然。

如此看起來,實則與當年的他未有什麽分別。

宋逞接待她的地方是座敞亮偏院,在座的還有宋夫人,寧氏,以及宋寓。

但宋夫人和寧氏都只是走了個過場,寒暄了幾句就讓出了地方。

宋逞道:“你是淩祟雲的侄女。”

他不是問,而是陳述。對於這樣的開場,長纓只能直面:“是。”

宋寓生怕鬧出不愉快,連忙出聲打圓場:“長纓跟侯爺關系很好,侯爺對長纓很照顧——”

宋逞瞥了他一眼,他立時噤聲,把話收住了。

宋逞望著長纓:“聽說程嘯的案子也是將軍辦的?”

“是。”長纓道,“程嘯的案子是在下負責攻破,不過也離不開衛所將軍們的支援。”

宋逞點點頭,伸手請茶。

寧氏心裏頭倒有點惦記長纓,出來之後便立在廡廊下未曾離開。

自打長纓在戲園子外頭與她說及海患之事,再者後來宋寓又實地走訪得來讓人震驚的沿海真相之後,她隱隱也覺得長纓成為了影響到宋逞改變決策的最有力的人。

也許她是有些婦人之見,不能具備公公的高瞻遠矚,但要讓她眼睜睜看著一家人去跟權勢滔天的顧家對撞,她實在是做不到。

但她也聽說了長纓的身世,她也深怕宋逞會因為長纓的過往而對她有所偏見——

誠然,昔年她聽說淩晏之死時心裏也是震驚的,對淩家這位侄女也是鄙夷的。

可是相比較海運這件事而言,此時的她又自動地忽略了她做過的事情——好吧,她承認她是利己的,自私的,但她此舉並不曾傷害到別人,應該還不算是失德。

她認為,如果不是長纓,宋逞根本就不會知道海患實情,如果宋逞不知道,那麽到時候多半要遭顧家對付。

所以不管怎麽說,是長纓幫助他們懸崖勒馬,避過了這場紛爭,宋逞不但不應該對她有所偏見,更應該承下對方這份人情才是!

屋裏仍在繼續。

宋逞已經分別問過這幾年南康衛、漕運、湖杭匪情的狀況,更甚至因為早前就聽說淩家對長纓用心栽培,還提了幾句琴棋書畫。

但就是不提海運,幾次長纓明明快要挨近這邊緣了,也還是被他轉移了過去。

“湖杭海患嚴重,老夫也有所耳聞,終究未曾親見。這次,多虧了將軍帶引修明深入亂象,目睹海患之亂,從而使宋家避免了窘境。”

就在長纓幾乎要犯琢磨的時候,宋逞忽然說道。

“在下慚愧。”長纓謙辭。

“不必慚愧。”宋逞道,“顧家把持漕運,這次卻前後表現異常,修明的家書到得及時,也才使我頓悟。

“我欠將軍一份人情,不知將軍有什麽難處,是老夫幫得上忙的?”

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言簡意賅是慣常作風。

長纓聽到這裏,覺得此時要是客套,倒顯虛偽了。

但眼下又實在不必他還這個人情。

想了下,她說道:“宋家是江南望族,在下也仰望大人風采已久,這次的事情不過是偶然,所知所得能為大人提供便利,在下已深感榮幸。”

宋逞沉吟著,說道:“你有什麽打算?”

這話雖問得籠統,長纓卻聽懂了。

她如今身份已經等於暴露,淩淵也已經找到了這裏,雖說目前已有袒護之意,但他也終究有離開的時候。

她在淩晏之死事情上若無個明確交代於天下,終究日子不會太好過。

“再過陣日子,在下也要調去京畿,總之不管在哪裏,忠君愛國總不會忘記便是。”

“你要回京?”

長纓道:“有些事情遲早要面對。”

宋逞點點頭,沉吟之後,他道:“也好。”

寧氏等了約摸一個時辰,院子裏好歹是有動靜出來了。

她慌急急地走到月洞門下,便看到宋逞與長纓邊走邊聊著出來。

宋寓在他們身後,神色是輕快的。

她走上前:“父親。”

宋逞停步:“打點茶水送去水榭,把棋盤設好,我與沈將軍走幾局。”

她頜首稱了聲是,而後眼神喚住了後頭的宋寓。

“怎麽樣?”

宋寓看了眼前方兩人,笑道:“自然是很好的。二叔跟長纓談虎丘張子安的畫作,談金陵吳伯安的文章,不知多投契!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來長纓竟然文武雙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