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怨我麽?

“原來是這樣。”

黃氏寒臉半晌,在沈羲思忖的當口,竟已不知不覺換了臉色。她走到沈羲面前,手搭在她肩上嘆氣道:“是伯母太著急了。你可曾撞到了哪裏?可憐的孩子,我竟未曾好好問一問才進來。司棋,去我房裏把前兒個三公主賞的化淤膏送到二姑娘房裏。”

說罷她又俯身來看沈羲:“你要什麽,只管跟我說。”

這樣的溫言軟語,哪裏還是先前咬牙切齒恨不能撞死她的辣手婦人?

沈羲揚唇掃著手背上的詩句,恍若未聞。

“你怎地不說話?你伯母也不是有意的,你還矯情什麽?”

沈若浦提起架上的筆,拉長音望著沈羲。

他是不會待見她們為著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糾纏不休的。在他看來,黃氏都已經賠了不是,沈羲就該立馬回個禮息事寧人才是。

沈羲又何嘗不清楚黃氏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這明擺著就是沈歆把瓷枕的事跟她說了,她投鼠忌器才選擇在她面前放下身段賠這個不是。只可惜她想當黃鼠狼,她卻不是那待宰的雞!她們母女合起夥來打她的主意,她若不叫她們吃不了兜著走,便枉在暗流洶湧的內宅與宮闈走動那麽多年了。

她不動聲色站起來,將手裏詩文撫平,再放回沈若浦用來安放隨手文章的小架子上。

然後轉過身過,沖黃氏襝衽:“羲姐兒怎敢怪大伯母?大伯母也是護女心切,若換成家母在世,遇到這種事,定然也是如此。羲姐兒倒是好生羨慕姐姐,有雙親在身旁護佑,不像我,孤零零的,是再也享不著父母的福了。”

說到末尾她聲音弱下去,渾似嘆息一般。

黃氏正要與她緩和關系,怎麽舍得放過這樣的好機會?遂順勢牽住她手道:“這丫頭,怎生說出這般讓人心酸的話來?你雖沒有了父母,但沈家仍是你的家,你不是我生的,我卻恨不能也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

沈羲眼含悲切,喚了聲“伯母”,余下的話似已說不出來。

黃氏便順勢將她攬在懷裏,問長問短。

珍珠從旁看得目瞪口呆,黃氏往日對沈羲從沒有過好臉色,見了面不是奚落就是譏諷,沈羲只是沒有那麽多彎彎繞,不會應付,她又不是真傻,原先對長房母女是從沒有過任何一句親近話的,更別說還會在她面前坦露心事!

眼下她這是怎麽了?

怎麽被她那一推,反倒還把自己給推過去了?

可這一屋子人,哪怕是掃地的丫鬟都比她有體面,她哪裏敢做聲,只得死命地絞著汗巾子。

“行了,沒事就退吧!”

沈若浦看她們這般,也緩了神色,擺手說道。

黃氏牽著沈羲頜首,又牽著她走出門。

這般親昵的模樣,渾似沈羲才是她失散多年的親女兒,沈歆倒成了那不相幹的了。

廊下丫鬟們俱都莫名,但又何曾敢有半點表露?

內宅裏的水太深,從來不是她們這些人敢隨意趟的。

走到正房外夾壁後紫藤樹下,黃氏逐漸停步。轉身望著沈羲,和顏悅色說道:“讓你大姐姐送你回房吧,家裏姐妹不多,你們倆別成天的鬧別扭。都是一家人,年歲也漸漸大了,還能在一起做多長時間的姐妹呢?”

說完她沖沈歆使了個眼色,而後又溫婉地拍了拍沈羲手背,帶著丫鬟往前走了。

沈歆與黃氏意氣相通,又怎會不明白她的深意?這裏不免也給出幾分耐性,挽起她道:“走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既然來硬的不行,自然就該來軟的。總之等她拿到瓷枕,再來收拾她並不遲!

沈羲沒抗拒。

她想挽著就讓她挽,人家想當丫鬟侍候她,她總沒有不讓的理兒?

這裏進了院門,裴姨娘她們許是早就得了消息,這會兒都在院門口等著,見她們二人這般“親親熱熱”地回來,皆都把到了嘴角的話咽了回去。這種事擱在她們姑娘身上,真無異於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原先她可是寧死也不會給沈歆半點機會親近的,如今是怎麽了?

沈羲自不會說那麽多。

她又不願沈歆找她們麻煩,便直接引著她進了前廳,在桌旁坐下來。

珍珠上了茶,沈歆揭蓋一看碗裏樹皮也似的茶葉,哪裏咽得下去?便復又合了碗放回桌上,說道:“說起我們也是同宗的姐妹,可叫做打斷骨頭連著筋。我今日上晌情急了些,如今我知道錯了,你不會怪我吧?”

沈羲嘆氣捧著茶碗,瞥她一眼道:“本來是有些怪的。上次我扯你裙子的事也就罷了,可這次我明明沒有打你沒有碰你,你怎麽偏生跑去老太爺那裏誣告我呢?你是不知道,跪佛堂的有難受,要是我再被罰跪,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