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誰家新燕啄春泥(9)

繡著花,當他是空氣。

他坐了會兒,復又道:“他現在長得很高了,我讓他到滄州來,你看看他吧?”

她還是沒理會。

他默然地坐了一會兒,低聲地道:“羲兒,跟我說說話。”

她能有什麽好跟他說的呢?

她與他無話可說。

他走了。

她把針線放下來,望著空蕩蕩的屋裏,心裏又絞得跟死過去一般的疼。

她的淮哥兒……

她三四年沒見了。

她想他。發了瘋地想他!

但是她不能跟他見面。

一見面,他一定會讓她跟他回去,而她一定會忍不住!

可她不能回去。她不能再與蕭放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他手上沾滿了她衛家人的血啊!

但她卻放棄了再搬家的念頭。

他帶來的淮哥兒的那些近況,使她忽然不想再走了。

她想知道她兒子的近況。

而且,如果不管去到哪裏都還是逃不過他的掌控的話,那麽她再搬家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她在這裏住下來,拿出積蓄開了爿賣針線的小店。

左鄰右舍都很和善,日子安安穩穩,如果不去想起那些事的話,還算是寧靜的。

雖然她能在街頭見到有劍穗上掛著燕王府標識的侍衛常常晃悠,但他卻沒有經常出現。

就算是來了,也是他說話,她做她的事。

他大部分時間也都在沉默,常常隔著半間屋子,與沉默忙著自己事情的她對坐。

她從來不會對他的出現有任何反應,哪怕是聽到淮哥兒的消息。

他會讓他無病無災,這點她還是有信心的。

春去秋來,門前的銀杏樹綠了又黃。

他們之間的關系沒有任何變化。

像是兩個互相觸摸不到彼此世界的人,在隔著一層透明的空氣存在。

蕭放也不知道來了有多少趟,也不知道將來還得這樣來多少趟,但他從來不覺得煩悶。

哪怕他面對的是一幅畫像,他也能這樣對著坐著一輩子,何況她還活生生地存在?

他一來,更多的時候是跟她說話。

而有時候,他也會坐在小杌子上,支頭額頭打個盹。

衛羲兒每每這個時候,就會摸著袖子裏的匕首,不動聲色地挑選著從他哪個部位刺過去更合適?更能迅速致命?

她雖然不會真的有殺死他的把握,但只要一想,她心裏就會滴血般地痛,一痛,她反而就要好受些。

最令人絕望的是麻木。她害怕自己隨著時日長久,會對他欠著她的這筆血債而麻木。

有一天,她看見他在廊下睡了有一會兒,終於沒能忍住,握著刀子走過去,咬牙對著他脖子就往下紮!

她手落到半路,就被他架住了。

“力氣太小了。”他隔著一拳的距離望著她,長睫下眼神深幽,氣息落在她臉上。

他把匕首奪過來,拿在手裏看了看,再望向她:“下次我再帶把長點的給你。這把殺不死我,殺雞還差不多。

“而且,羲兒,你這樣握刀的手勢也不對,應該反過來握著,這樣拿著會傷到你自己的。”

他捉著她的手耐心地教她。

她說不上是羞惱還是憤怒,瞪著他,自他手下掙紮著跑掉了。

狼狽。

她總是這樣狼狽。

他後來再來,果然拿了把三寸長的刀放在桌上。

那刀刃極鋒利,於她是很有用的,她不會傻到拒絕。

不過一看到一面刻著她的名字,她立刻就把它給扔了!

他再拿過來,刀刃上就沒有名字了。

那之後他有好長一段時間沒來,她聽到消息說李錠後宮不大太平,皇後薨了,朝中接而新立了太子。

而這段時間裏,她已經跟鄰居們比較融洽了。

她願意跟他們說話,往來,與他們互幫互助。

他們會跟她打聽偶爾會出現在她院裏的他,尤其是平時對她關照頗多的對面綢緞鋪掌櫃,仿佛每次蕭放一出現,他都格外留意。

掌櫃的姓胡,原配過世了,暫且沒有續弦也沒有納妾,一個人帶著一雙兒女過活。

他人木訥,卻好於助人,街坊裏誰家有什麽事,他但凡幫得上手的都會去。

她偶爾需要搬個重物什麽的,他也主動幫忙。

他的一雙兒女與淮哥兒差不多大,小女兒也很乖巧,有時候她也會幫孩子們做做針線。

胡掌櫃道:“那位先生看著可不像是一般人。”

她笑道;“是不一般,京師裏專門請去當劊子手的。”

劊子手這行賺的錢多但是地位極低,也沒有什麽人敢接近,所以往往是沒什麽別的出息,且面目猙獰的人才會去幹這個。

胡掌櫃就愣了愣:“看著不像啊。”太英俊了,太好看了,也太有氣勢了,讓人不自覺地想對著他跪趴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