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像小媳婦

姜媃從未見過這樣濃烈的怨懟和仇恨,像粘稠如膠質的濃墨,又像是壁立千仞高聳刺天的冰川,淩淩尖銳,便是艷陽暴曬也沒法融化。

她倒抽了口冷氣,憷的挪不動腳。

靈堂裏頭,秦野背對著門,站在案前看著靈柩,並不理會任何人。

流火也是頭皮發麻,她把姜媃拽遠一點,小聲道:“少夫人,您莫要惹五少爺,五少爺性情乖戾,如今三少爺沒了,往後府裏怕是沒人能管束他。”

姜媃巴不得離秦野遠遠的,她心有余悸地點頭:“我不惹他。”

惹不起她總躲得起,至於抱金大腿這種想法,她是半點都沒有,老話說伴君如伴虎,可秦野不是老虎,他是一頭兇獸!披著人皮的兇獸!

這金大腿,抱不起抱不起。

姜媃站在庭院阼階下,小心翼翼的往靈堂裏頭瞅了一眼。

還沒到劇情正式開始的時候,這會的秦野只是個虛歲十一的小少年,一身素白喪服顯得他身子單薄削瘦,約莫比姜媃高一個腦袋,孑然獨立,那背影瞧著竟有幾分無聲悲慟的味道。

姜媃鼻子發酸,眼睛泛澀,這情緒來的毫無根源,倒像是原主殘留的感情在作祟。

她揉了揉眼睛,暗自留意上了心。

春寒料峭,加上連日來的綿綿陰雨,在廊下阼階邊站的久了,姜媃沒忍住,一連打了三個噴嚏。

流火正待勸她進靈堂,冷不妨一小廝急匆匆進來:“少夫人不好啦!”

小廝滿臉驚慌:“大夫人帶著人氣勢洶洶地過來了,說是五少爺把四少爺的手掰折了,她也要打斷五少爺手腳。”

誒?這嘛意思?

姜媃一臉懵逼,和流火不約而同轉頭看向靈堂,白綢紙花點綴的靈堂裏此時哪裏還有什麽人影,幹幹凈凈空空蕩蕩的,連個鬼影都沒。

兩人面面相覷,都吃不準秦野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然,不給姜媃反應時間,由遠及近的,從垂花門那邊發出一聲怒喝——

“秦五滾出來!”

姜媃驚了下,耳朵差點沒被震聾,她回頭就見一腰圓體胖身形寬壯的婦人殺氣騰騰地過來。

她身後還跟著一眾仆從,以及一個面頰淤青,手臂纏著白紗布吊在脖子上的十二三歲少年。

姜媃一眼就認出,來人是秦野的大伯娘以及四堂兄秦樞。

秦家分三房,大房和二房是嫡出,三房出身低是庶出,向來在府裏沒甚地位。

二房血脈凋零,唯今只剩個秦野,從前的風光不在,秦家大權也旁落到大房。

興許是覺得晦氣,大房羅氏站在回廊下,並未進靈堂。

她掃了眼姜媃,沒見著秦野,惡聲惡氣的問:“秦五呢?把人叫出來,都敢斷人手腳了,沒爹娘教養是不是?”

姜媃並不想多管閑事,畢竟秦野是誰呀?往後的反派大佬啊,那就眥睚必報從不吃虧的主。

可這念頭才升起,一股子心悸忽如其來,像是心臟被狠狠捏住,渾身血液凍結,連呼吸都接不上。

她的臉唰得慘白,並泛出隱隱青色,雙腿一軟,栽倒在流火身上。

“少夫人?少夫人您怎麽了?”流火手忙腳亂地扶著她。

姜媃驚駭不已,慌忙反悔了剛才的念頭,在心裏咆哮幹吼,我幫!我往後都幫著護持秦野!

空氣重新湧進肺腑,一瞬間心跳恢復,身體也有了力氣,甚至臉色也多了生氣。

剛才那瞬間的異樣,來的莫名其妙,快的也似幻覺,但卻真的不能在真。

姜媃心有余悸,她摸著心口,猜測是原身在作怪,便再也不敢不當回事了。

諸多想法紛雜,也不過是片刻的事。

姜媃依舊半靠在流火身上,定了定神後,扯起嘴角彎起眸子,露出一對淺淺梨渦:“大伯娘,小叔不在呢,你要給三少爺上一炷香麽?”

羅氏是商戶出身,性子潑辣無所顧忌,也最是不要臉面。

若是換了旁人,二房正辦著喪,好歹是一家人,便是天大的事,定然也會憋忍著過後再論。

可羅氏就能鬧騰上門,也不曉得是沒將二房放眼裏,還是本就是個蠢的。

她冷笑一聲,將四少爺秦樞推出來,橫眉冷豎的道:“看到沒有,秦五打的,他沒爹娘教,把人叫出來我這個大伯娘親自教他規矩!”

姜媃目光落在秦樞身上,少年身形肖母,長的很是白胖敦實,臉上淤青紅腫的像豬頭,左臂吊脖子上,模樣頗為淒慘。

姜媃其實很想笑,但她暗自掐了把大腿,硬是讓眼尾薄紅的杏眼泛出清淩水色,濕漉漉的,帶著天真無辜,像頭幼鹿。

秦樞本是趾高氣昂挺著胸膛,可觸及小姑娘的眼神,幹凈又柔軟,一霎那他心裏就生出微妙的窘迫來。

“娘,先回……”他扯了扯羅氏袖子。

羅氏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甩開袖子聲色厲下的道:“姜媃,你是秦五長嫂,今個這事你說怎麽辦?總不至於我兒子讓秦五白打這一頓,下一回他是不是就要動刀子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