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理學上有個非常有趣的現象,當你開始關注某件事時,你就總會在生活中遇到跟這件事相關的信息。比如,你買輛紅色的車子,就會發現大街上遍地是紅色的車子,你開始學畫畫,就會發現身邊很多人原就有一手好畫工。

張思芮前一晚剛剛在霍蔚那裏聽到一句“焦慮症”,第二天午飯後就在辦公室聽到了有關焦慮症的特別寫實的解釋——付崇崢的一個嫌疑人聲稱自己有“焦慮症”,只要看到想要的東西,就壓制不住想將之據為己有。當然,他充其量是盜竊癖,並非焦慮症。

付崇崢問:“我常聽說抑郁症,也大概知道抑郁症是什麽情況,但焦慮症有點陌生,有誰知道這個?”

韓捷咬了口涼透了的煎餅果子,道:“我知道,我高中的一個室友就是這個病。平日裏沒有任何異常,但發作起來卻特別嚇人,會出現胸悶、心慌、震顫、出汗,甚至呼吸困難的症狀。他們家當時跑了很多家醫院,做了各種各樣的檢查,花不少錢,卻都查不出毛病,後來不知道得了誰的指點,去看了心理醫生,算是確診了。”

張思慢慢合上抽屜,腦海裏是昨晚霍蔚抓著自己胳膊時的模樣——胸悶、震顫、出汗、疑似呼吸困難。也許還有更多症狀,但他極力掩飾,她看不分明。

付崇崢若有所思地撓著下巴上的胡茬:“聽起來很痛苦。”

韓捷懶得起來去倒水,生往下咽餅,她梗著脖子含糊不清道:“焦慮症分急性的和慢性的,急性的據說有瀕死感,十分痛苦,慢性的好些,但也特別折騰人。”

趙大千在幾人正討論的時候推門進來。俞晏和周小年那邊的審訊工作推進得不順利,他抿唇掃了一圈,最後指定付崇崢和張思芮接手。有些嫌疑人不經嚇,需要警察一個□□臉一個唱白臉,互相打配合開展審訊工作;有些嫌疑人油鹽不進,就需要付崇崢和張思芮這樣哪個看起來都不好惹的一起硬剛。

——兩人不負眾望地在四個小時後攻克了嫌疑人的心理防線。警方根據嫌疑人的口述,黃昏時分在一棵不起眼的行道樹下挖到了兇.器。

付崇崢端著大茶缸子跟張思芮並肩下樓:“在想什麽?”

張思芮回頭看了看正在被帶往另一個方向的嫌疑人,問:“有人是天生的壞嗎?”

付崇崢笑了笑,不客氣地道:“有人是天生的容易變壞。他們總有一萬種理由,錯的總是別人。就這種人,我跟你說,什麽道理都不如一顆子彈管用。”

張思芮:“……”

付崇崢:“哎,話說回來,你上次在影視城開槍,報告都寫完了嗎?”

張思芮哀怨地盯他一眼,撇嘴離開。

付崇崢:“……”

下班時間過去兩個小時後,張思芮終於忙完案頭的工作,她正準備收拾東西離開,霍蔚打來了電話,他表示自己正在新城分局門口。張思芮一揮胳膊把桌上的零碎物品全部掃進包包裏,全然忘了自己以前有多寶貝它們,她砰地合上抽屜,踢上鬥櫃門,轉身疾步往外走。

“思芮姐出什麽事兒了……”周小年緊張地跟著站起來。

“沒你事兒。”張思芮的聲音飄蕩在樓道裏。

張思芮一路跑出大門,一眼就看到霍蔚。霍蔚正坐在分局大門左側的馬路牙子上盯著漆黑的手機屏幕發呆,雖然不時地有車來來往往,但誰也看不出路邊只露個背影看起來有點奇怪的男人,是大疆的電影招牌霍蔚。

霍蔚聽到小跑的腳步聲,略有些遲鈍地收起手機。他的表情在焦躁和壓抑焦躁中急劇轉換,仿佛正在經歷考試結束前的最後一分鐘,卻在轉頭望向來人的一瞬,收得不露痕跡。

張思芮略帶猶疑地停在霍蔚面前。霍蔚的面色實在過分蒼白,襯得唇色愈發暗紅,默不作聲平鋪直敘看過來的時候,看得人無端慌張,仿佛時間倏地倒轉,她依舊是跟在爸媽後面舔冰淇淋的小女生,他依舊是霍家院子裏悶不吭聲假人似的小孩兒。

張思芮緊張地抿了抿唇,問:“你怎麽突然來了?”

霍蔚問:“我要是不來,你是不是就不去找我?”

張思芮一愣,回道:“不,我打算明天去找你的,我明天休息。”

霍蔚看著她沒說話,半響,牽起嘴角笑了笑,有些失望地道:“你個混賬東西,你連我號碼都沒有,你去哪兒找我?”

張思芮神色復雜地收下“混賬東西”這句聽起來居然有點可憐的臟話,低頭登陸微信頁面,翻出跟葉惠的聊天記錄,伸到霍蔚面前給他看。她昨天離開醫院前跟葉惠互加了好友,要了霍蔚的電話號碼。

霍蔚看著屏幕上張思芮要到電話號碼後的笑臉表情包低頭半響沒說話。

張思芮道:“你跟我道歉我就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