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羅汝明在大都住了不到一個禮拜,趕上霍嘉若出差回來,跟他一起回晉市了。在短短四五天的相處裏,羅汝明使了大勁兒觀察張思芮,卻依舊沒有看出張思芮獨屬的魅力,實在不能理解她的兒子為什麽從小就關注她。但是張思芮每每下班回來,會跟她一起看會兒電視,甚至有時候也會拖著霍蔚一起看,也算聊勝於無地給了她一點點安慰。

——但是霍蔚總批評劇裏的服化道,他甚至能看出來演員滴了眼藥水,這點不好,十分令人出戲。

六月是大都雷雨天氣的高發期。但張思芮這天午睡起來看到窗簾縫隙裏潑墨般的天色,還是不由慌了慌。她午飯後上的床,也不過睡了兩個小時,怎麽看起來像是到了傍晚?一個足斤足兩的美好的周日下午,她就這樣睡過去了?

張思芮不甘地翻出枕頭下面的手機去看時間,果然,只是下午三點半。她一躍下床刷地扯開窗簾……頓時倒吸一口氣。

沾了墨似的烏雲自西北方向層層疊疊堆積過來,如一座移動的顏色漸深漸重的大雪山。“大雪山”裏暗潮湧動,有野獸咆哮般的雷聲和刀芒般的閃電——它看起來像是專為覆滅大都這個華北平原上最大的城市而來的。

局裏的小群裏,不斷有人用圖片和驚嘆號刷屏。

是哪位道友在渡劫?——-韓捷。

是哪個小妖要飛升?——付崇崢

《獨立日》既視感?——俞晏。

瓦坎達Forever!——周小年

大家都快躲起來,天上的妖怪要下來吃人了。——趙大千一貫的妖言惑眾的微.信風格

世界末日要來了,有需要向我表白的,請抓緊時間盡快開口,以便我立刻開車趕去你那裏,跟你葬在一起。不謝。--沒有備注名字,並不知道是誰,但其颯爽的提議不失為一種血色的浪漫。

張思芮下樓去找霍蔚。兩人明明是一起午睡的,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起的……或者根本沒睡著?霍蔚正在他新裝修好的小視聽室裏戴著耳機拉片。張思芮站在門口探頭往裏望,他正在看的,是大莊先生上個月的獲獎影片《ZUMA》。也就是視角轉換的兩個鏡頭,一個遠景,一個近景,他不厭其煩地回放、記錄、再回放、再記錄,看了得有六分鐘。也許還會更久,但她等不下去了。

“喂,出來下。”張思芮道。

霍蔚拉開耳機,轉頭望向她,道:“我在忙。”

張思芮不耐地“嘖”了聲,她回顧了下微信裏亂七八糟的信息,信口剪輯道:“你不出來不要後悔。有位道友在渡劫,還有個小妖要飛升,獨立日來了,我要開車去別的城市跟別的追求者葬在一起,瓦坎達forever。”

霍蔚回之以“你是不是瘋了”的表情。

雖然雲山裏一直翻滾著轟隆隆的雷聲和恨不得劈斷天空的閃電,城市建築間的風也逐分逐秒地加強,卻直到張思芮強拽著霍蔚出來,都沒有落下一滴雨。老天好像已經不屑於前幾日的小打小鬧不痛不癢,要就憋一個大招,一擊致命。

霍蔚看到罕見的天象,愣了愣,道:“Supercell.”

張思芮跟他並肩站著,一起仰望天際,語重心長道:“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你果真是學霸,Supercell聽起來是比‘道友’‘小妖’之流要上档次。”

霍蔚感覺彼此之間的交流出現了不可跨越的鴻溝。他頓了頓,道:“給你掃個盲:Supercell,譯名超級單體,雷暴的一種,是最強的對流運動,常常伴隨出現極端天氣,如短時強降雨、雷電大風、局地冰雹等。”

張思芮貌似理解地點了點頭。雖然沒聽懂,但沒什麽求知欲。

霍蔚問:“聽懂了?”

張思芮只好問:“什麽是雷暴,什麽是對流運動?”

她隱約記得,高中地理課本上是學過,也說不定是初中地理學過,但她都畢業這麽多年了,早把各科所學悉數退還給了各科老師。

霍蔚默了默,若無其事道:“要不要喝水?”

張思芮:“……”

兩人沒有推開窗直接去露台上欣賞。天上的畫面絕美是絕美,甚至稱得上是生平僅見,但太有沖擊力了,那小山似的雲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底下的人壓成一張紙皮,不由分說、輕描淡寫。

霍蔚突然道:“你如果最後跟別人葬在一起,我就把你的屍骨刨出來。如果我比你先死,我就留道遺言,要我的孩子以後幫我刨出來……總之,張思芮,你只能跟我葬在一起。”

張思芮聞言一愣,半響,伸手跟他擁抱,內心十分復雜:“我對你真挺不錯的,你居然想著要刨我的墳。你爸媽也不是這樣的脾氣秉性,你隨誰呢你?”

霍蔚低下頭,不滿地看著她。

張思芮道:“好吧,禮尚往來。如果你最後娶了別人,我也去偷你的屍骨。你不要怪我恐嚇你,我都不需要用鐵鍬,徒手就能把你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