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夜裏回臥室,張思芮再次把空調調到了十六度,即便是流火七月,也架不住大匹數空調這樣不要命地猛吹——她自己洗完澡出來狠狠打了兩個噴嚏。

霍蔚正在床上看劇本。好習慣是需要日積月累的,而壞習慣卻總是一蹴而就的。霍蔚原來是沒有在床上看書這個習慣的,跟張思芮同居也不過幾個月,就迅速習慣並喜歡上了。張思芮眼睜睜看著他床頭的劇本越摞越厚,最後不得不搬進來一個胡桃木斜架。

“好不容易能回家休息一個晚上,能不能就別看了?”張思芮嘆道。

霍蔚聞言合上劇本,默默望著她。

張思芮用一個十分生龍活虎的姿勢跳上了床,然後壓著霍蔚的腳,要跟他比仰臥起坐。霍蔚十分無奈,但他不做,她就不起來。他只好意思意思做了十幾個。結果張思芮太牲口了,她嗤笑一聲,翻身下去一口氣做了四十個。霍蔚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女朋友比仰臥起坐,他感覺她太奇葩了,實在太奇葩了……但還是不服輸地續做了六十五個。

“喂,省著點力氣,我們上床的最終目的不是做仰臥起坐。”

張思芮最後呼哧呼哧喘著氣笑著認輸。

霍蔚感覺眼前都是黑的,但不是累的,是給氣的。他真的沒有見過像張思芮這麽欠的女人,也不能打,也不能罵,好像只有一句小孩子常說的“我不跟你玩了”,比較貼合他當下惱怒的心情。

張思芮下床去翻鬥櫃,半響,重新回到床上,扒拉著他的肩膀搭訕。

“喂,生氣了?”

“傻子才跟你生氣。”

“喂,我們來玩兒變裝遊戲吧。”

“傻子才跟你玩弱智遊戲。”

“嘖,回頭看我一眼,買的很貴的。”

霍蔚沒有防備地回頭一看,眼睛瞬時就深了。張思芮不太會撩撥人,也不知道得了誰的點撥,另辟蹊徑,開始砸錢買“裝備”了。霍蔚望著眼前黑色的長長的兔子耳朵,沒來得及情動,直接就笑出聲了。張思芮紅了紅臉,然後假裝沒聽到令人出戲的笑聲,咬牙繼續劇情,抓著霍蔚的肩膀就啃上去了。

“我討厭兔子。”霍蔚在唇齒輾轉間模糊不清地道。

“其他的店家沒貨了,你湊合下吧。”張思芮道。

七月、八月學生放假期間,案子會比平常稍微多一些。經不住激將的半大小子,總會因為一點點雞毛蒜皮的事兒,跟人大動幹戈。大人動手只要不是特別彪的一般都知道留手,但十七八歲的小子不知道,腦子一熱,什麽都敢幹。趙大千身上挨的第一刀就是一個剛剛輟學的高中生紮的。所以每次有新人來報到,趙大千給的第一條忠告就是,不要高估半大小子的智力水平、不要低估半大小子的殺傷力。

張思芮這天正跟付崇崢值班,有個臟的跟猴兒似的姑娘一瘸一拐地來報案了,跟著姑娘來的,就是個十七八歲的半大小子。

半大小子長得精雕細琢的,眼神卻違和地橫,他望著張思芮和付崇崢,滿面寒霜道:“她來報案,我來投案。”

兩個人是同學,女生放學路上被人拖走,男生不但救下了女生,還用歹徒的刀捅了歹徒兩刀。男生捅完人本來是要撂挑子走人的,女生抖得跟篩糠似的硬是給拽住了。

“是脫、脫我褲子的時候他捅的,是傷害正在發生,所、所以他不用負……第二、二刀也是……刀也不、不是我們帶來的……”

女生雖然依舊控制不住地生理性顫抖,卻很有條理地解釋了事件經過,並不斷地試圖擇出男生——能看得出來女生不是溫室裏長出來的,很是懂些社會規則。雖然男生看起來一點也不領情的樣子。

“什麽地兒?人呢?”

“在前頭科苑路那個公園裏,靜、靜水湖湖邊。人跑、跑了……但流了很多血,也許會有醫院報警。”

張思芮聞言深深看了女生一眼。女生咬了咬唇,倏地低下了頭。她感覺自己不應該說“也許會有醫院報警”,顯得他們自首的目的不純。但到底只是個學生,她繃不住祈求地重新望向張思芮,但張思芮的目光已經轉去了別處,她跟男生不期然地四目相對。男生有趣地笑了笑,她別開眼,當沒看到。

立刻有同事去聯系歹徒逃走方向的派出所和附近的醫院、診所。約兩個小時後,歹徒的位置被鎖定,是在西城一個二級醫院,歹徒脾臟破裂,正手術中。

與此同時,付崇崢終於認出那個男生——大都首富家的公子,兩年前的中考狀元。

“放屁他叫顧午,他叫顧子午!給的電話號碼肯定也是錯的,我說怎麽一直沒人接聽。”

付崇崢怒氣沖沖地再去審訊室,他“砰”地推開門,正要破口懟人,倏地住口。他敏感地察覺男生的神態不一樣了,不再是剛來時那種橫得好像隨時準備跟人動手的樣子,而是他印象裏謙遜有禮的狀元樣子。男生聽到開門的動靜,轉頭靜靜望過來,十分客氣地叫他“警察叔叔”。暴躁的“警察叔叔”愣了愣,一句“臥槽”憋在喉嚨裏吐不出來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