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仁壽宮藏嬌(第3/9頁)

楊秀聽得大為開心,笑道:“木易是楊,禾乃是秀,我楊秀當為天子,本來就是上天注定之事,哈哈哈,辦得好,萬司馬這事辦得好,明日孤重重賞你金銀財寶!”

萬智光跪下謝賞,連連叩頭道:“多謝殿下厚賞,臣當造更多的讖言,找更多的天象,來增添二聖疑心,早日廢黜太子、扶持新君登基!”

楊秀手撫美髯,仰頭大笑,洪亮的聲音甚至振動了殿頂的梁柱和檐瓦。

楊堅一天一夜沒回來,習慣與楊堅同睡一衾的伽羅,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從今年春天開始,楊堅養成了每月必去仁壽宮一次的習慣,留下伽羅在大興城裏料理那些沒完沒了的政務、宮務。

侍女們知道皇後沒有入睡,在外室不敢大聲說話,走路都踮著腳尖。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伽羅索性披衣起身,由後門走至院落裏,她獨自一個人憑在樹蔭沉森的欄杆下,望著天空上那輪小而白的秋月,月輪邊,星星萬古永存,而自己卻已經從當年的如花少女,變成一個雙鬢星霜的老婦。

伽羅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看過夜景了。

近二十年來,她的夜晚都是在批折的書案上度過的,從前明亮而美麗的眼睛,永遠帶著睡眠不足的黑圈。

“她美不美?”忽然間,身後有人推開了門,響起一陣衣裙的窸窣聲,竟是兩個文思殿的少年侍女緩步走出來,她們一個穿著淡黃色小垂手繡衣,一個穿著水紅色細絹折襇裙,在廊下舉扇看月。

這句問話讓伽羅毫無由來地感興趣,站在樹影深處的她,悄悄向回廊轉角退了一步,沒入了深黑的夜色。

默坐在暗處的伽羅,有些欣賞地看著庭院裏那兩個青春洋溢的女孩子。

她們都是侯門千金,選到宮裏當兩年差,就會嫁給家世相同的王孫公子,一輩子安安樂樂當著貴婦。

比起這些無憂無慮的女孩兒,伽羅有一種虛度青春的感覺,她在這個年齡時,成天只想著怎樣報復家仇國恨,心存高遠,很少會想起自己也是個儀態萬千的女人。

穿著水紅絹衣的侍女向左右看了看,確信周圍無人,才輕聲笑道:“當然美貌,說起來你也知道,那人就是叛將尉遲迥的孫女兒,叫尉遲綠萼,三年前在我們文思殿當過差,那時節你還沒進宮呢。不知道為什麽,只當了五六天的差,皇後就把她打發到仁壽宮去了,聽說,自從今年春天皇上在仁壽宮裏又遇見了她,忽然就動了心,萬分眷戀,當真是三千寵愛集於一身,連皇後當年只怕都沒受過這樣的恩情……”

這個伶牙俐齒、消息靈通的侍女說到這裏,忽然謹慎地停住了口,旁邊那個黃衫侍女早已聽得癡了,連忙推她道:“偏你會賣關子,人家正聽得入神,你又打起啞謎來了。快說下去,皇上怎麽寵她?皇上四十年來,心裏只有我們獨孤皇後一個人,想不到,他這麽老了反而會去喜歡另一個年輕女人,唉……”

她大嘆一聲,似乎深有為獨孤皇後不值的意思。

紅衫侍女笑道:“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你沒見楊相爺,家中的歌姬舞女,成百上千,比起那些王公大臣,我們皇上就算不好色的了,說也是,皇上年齡都這麽大了,怎麽會忽然喜歡起尉遲家的女孩子?你說,尉遲綠萼和從前的尉遲皇後是堂姐妹,尉遲皇後又和樂平公主共侍一夫,這皇上不是和自己的女婿當起了連襟麽?”

她吃吃笑了兩聲,黃衫侍女聽她聯想得有趣,也笑道:“要是這麽說,皇上還算是給尉遲迥這個大對頭當了孫女婿呢。男人當真重色不重情麽?皇後待皇上那樣體貼入微,皇上竟然還要偷偷與別的女人相會,姐姐,我想一想也寒心,為什麽但凡有點錢財和地位的男人,都是三妻六妾,見一個愛一個的?”

紅衫侍女搖了搖頭,也陷入一種深沉的憂郁中,嘆道:“我也不知道……也許獨孤皇後太強了,又對皇上太體貼關切,所以皇上反而想和一個頭腦簡單、才能平平的女人在一起。”

伽羅已經無法再站起來,她頭腦空蕩蕩的,什麽感覺也沒有,周圍的一切都在變黑,又變亮,再陷落下去,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圖景。

她伸出手去想摸索著抓住什麽,什麽也沒有。

哦,不,有一枝虬勁的梨樹枝幹伸在了她面前,伽羅死勁握住那粗糙的樹幹,有什麽尖銳的東西戳破了她的手,又有什麽溫熱的東西一滴滴墜落下來,隔著紗衣,落在她的膝上,只有這瞬間的劇痛讓她感到,自己還活在世間。

“皇上好像重新回到少年時一樣,騎馬時,將尉遲綠萼擁在胸前,在驪山腳下馳騁,在她面前射箭、舞劍,甚至會情不自禁,當眾和她親熱……聽說還曾賞過一斛指頭大的明珠給尉遲綠萼綴一件珍珠披肩,說是在月下看美人穿珍珠衣特別美,咱們皇上是個節儉人,對獨孤皇後都沒這麽大方過,那年突厥使者來,送了獨孤皇後一筐上好的東珠,皇上竟然將它折變成了軍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