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南山刀影(第4/5頁)

“比什麽都行。”衛青淡淡說道。

好狂妄的小子!冒善氣得幾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叫道:“好,俺和你先賽馬!”

冒善縱馬馳出,衛青提韁跟上,身後傳來平陽侯曹壽又驚又喜又擔心的聲音:“衛青,你成嗎?”

衛青沒有回答主人的疑惑,只是向紫色紗障內深深地注視了一眼,那眼神冷淡而復雜,令已退入帳中的陽信公主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她的雙肩忽然間發起抖來。

他是一個騎奴,是的,在這個非常的時刻,當那一千多名侯爺和大將都沒有勇氣和才能為她而戰,他會這樣突兀地出現,他的勇氣和才能,與他的身份是多麽的不匹配。

枯草粘天的草場上,一黃一黑兩匹高馬,飛馳起來。黑馬是右賢王座下的大宛名駒,衛青騎著的黃色關中馬,則是平陽侯曹壽特地挑來的駿馬。

兩匹馬咬得很緊,但明顯可以看出來,衛青的馬力不如大宛馬的馬力,他已經全速飛奔了,而右賢王看起來卻未盡全力。

盡頭已經遙遙在望,侍衛們拉開了紅錦,右賢王雙腿一夾馬,大宛良駒飛奔了出去,兩名騎手間頓時拉開了一個馬位。

圍場上的匈奴武士再次大聲歡呼。

紫紗帳裏,陽信公主失望地閉上了眼睛,她決定待會兒要親自與冒善賽馬,——衛青這個奴才,這個沒用的混蛋,他只是糊塗膽大,並無真才實學。陽信公主惡狠狠地在心底咒罵著他。

其實衛青的騎術並不差勁,但吃虧在馬力不足,陽信公主卻不願去多想這一點,而寧願將怒氣發泄在衛青身上。

“孤寧肯一輩子不結婚,寧肯去死,也不願意……”她為自己盤算著最後的出路,無論如何,她不會去當第二個明台公主。

她的咒罵還沒有結束,忽然間,圍場內外起了一陣波濤般的驚呼,黃馬背上,一個藍色的人影像大鳥一樣張開雙翼,飛身往大宛馬上撲去,剛一落鞍,衛青便奮起全力,雙臂環抱住冒善,往後面那匹馬上遠遠擲去。

這一切都是在瞬間完成的。

毛皮黑亮的大宛駿馬撞上了終點的紅錦,接著,黃色關中馬也飛馳而至。

所不同的是,兩匹馬上的騎者已經對換。

黑色的大宛神駒上,坐著神情自若的衛青,他揮動長鞭,抽策著嘶叫發怒的大宛馬。而黃馬上,卻坐著又驚又怒的冒善,他跳下馬來,兇狠地叫道:“你使陰謀詭計!你不是條漢子!”

神色永遠那樣落寞、似乎誰欠了他幾萬錢的衛青,在冒善的責問聲中,忽然間雙眉一揚,冷笑了一聲。笑聲甫落,衛青又恢復了原來的嚴峻表情,他冷冰冰地說道:“是嗎?這等陰謀詭計,你倒使給我看看!”

陽信公主已經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悅,在帳裏帶頭鼓起掌來。

隔著紗帳,曹壽也能看見她如花的笑靨、黑亮的雙眸,他心頭充滿驚喜,卻同時也有一些羞愧的情緒升浮起來。

他為什麽不敢為她而戰,在她懇切要求著的時刻,他是害怕嗎?怕在眾人面前失敗而丟臉,怕無法承擔陽信公主的企望?今天,他表現得還不如一個十五歲的孩子!

在馬到終點前的刹那間,衛青表現出來的巨大智慧、勇氣、力量和謀略,右賢王冒善無論如何比不上。

場外的百姓們也歡聲雷動。

眼見匈奴人的囂張氣焰被打擊,他們似乎是目睹了大軍在塞外的勝利。衛青,這個不同凡響的騎奴,他從這一天起就將名揚長安。

右賢王面色灰敗,他將馬鞭擲在地上,嘆道:“罷了,俺們打了個平手,不必再來過。不過,你雖然勝了俺,你主人卻勝不了俺。這場比武,仍然是俺贏。”

衛青將馬鞭揚起,淩空抽了一下,他表情一直平淡的臉上忽然勃發了怒氣,喝道:“誰和你打個平手?咱們再比,比弓箭,比擊劍,隨便你!”

右賢王一言不發,接過帳下武士遞上的青銅牛筋長弓,騰身快跑幾步,彎弓向天,叫道:“俺射頭雁的眼睛!”

長箭帶著風聲,呼嘯而去。

湛藍的天空上,七只淡褐色的春雁正拍著雙翼,成“人”字形,不急不慢地掠過南山,往北漠而去,羽箭尖嘯著飛來,射下了頭雁,雁群頓時嘎嘎叫著,驚散開來。

匈奴武士拾起被射落的頭雁,托在金盤上,跪獻至陽信公主的紫紗帳前。

陽信公主定睛一看,果然,鋒利雪亮的箭鏃由頭雁的左眼進去,由腦後貫穿而出,冒善箭法精妙,膂力過人,不愧當年奪過“射雕將軍”的錦標。

陽信公主心下發涼,她揮了揮手,命那武士拿走。

“你服了嗎?”右賢王在衛青面前盤桓片刻,得意揚揚地問道,箭術是他最自鳴得意的一門武藝。

衛青也一言不發,接過平陽侯曹壽命人遞上的青銅雕花長弓,從箭袋中抽出兩支三棱頭的長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