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洞房花燭(第3/3頁)

平陽公主心下震動,她沒想到這個騎射精絕的冷面少年,還有這樣深情的一面。而且他的談吐十分風雅,若不是飽讀十年詩書,絕不能說出這樣一番話。

在某種意義上,他是不是勝過了他的男主人?

聽說衛青從小被母親送到生父鄭季那裏,鄭季和妻子對這個私生子十分冷漠而殘酷,衛青一直睡在鄭家的羊圈裏,牧羊為生,吃不飽也穿不暖,他這身武功和學識的得來,是經過怎樣的坎坷,平陽公主真的很難想象。

平陽公主沒有答話,她兜過馬,在樹下盤桓片刻,忽然揚眸笑道:“衛青,你敢教訓你的主人?孤長了這麽大,一直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連皇上和皇後都無法約束我。你走吧,你這個懷著可憐的雄心的少年,你為什麽總是忘記自己的身份?”

衛青從她的聲音裏卻聽出了另外一種意思,他不再咄咄逼人,笑了一笑,施禮而去。

平陽公主目送著衛青騎的棕色長鬃馬消失在林外,忽然間覺得百無聊賴,心底空蕩蕩的。西斜的夕陽,透過厚厚的枝葉,照入林間,平添了她心底的寂寞。

“公主,還往前去嗎?”見她良久不語,一名領頭的中年侍衛小心翼翼地問著。

平陽公主沒有答話,她猛然勒緊馬前的絲韁,用力抽了一下馬鞭。

筋骨衰老的火龍馬狂奔起來,平陽公主一路飛馳著,穿越了深綠色略帶秋意的樹林,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番舉動的目的。

茂密的樹林後面,是一座高高的山岡,平陽公主仗著自己高明的騎術,絲毫沒有放慢腳步,她驅馬沖了上去,直到山頂才用力勒住了坐騎。

幾乎是下意識的,平陽公主回首向東邊望去,她看見遠處的草場中有一匹棕色的馬在悠然行走,馬上那個瘦削少年的藍色衣袍,正隨風飄拂、揚卷。

他比她小六歲,如今還是個孩子,卻會有那樣成熟而冷漠的眼神,顯出一種特別的倨傲。可是她感覺得出來,他似乎是在極力掩飾著什麽。

是他低賤的身份嗎?是他不堪回首的身世?還是他坷坎離奇的成長經歷?或者是他受過的無數屈辱和責罵?是他遇見的無數冷眼和虐待?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的那些血淚往事,好男兒不論出身,那些不必回首的過去對他性格的磨煉,事實上也是一種命運的賞賜,是一種成長。

但她深深地懂得,在他冷如寒冰的眼睛之後,其實另外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東西,如熊熊烈火般熱烈,如陳年老酒般醇厚,如春花般絢爛,如夏月般靜美。

遙遠處,那一人一馬的影子逐漸沒入了血紅色的晚霞,沐山頂西風中的平陽公主,只覺得胸中彌漫了無邊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