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外婆

他的聲音安靜平淡, 聽不出太多悲傷,講完了這個漫長的故事。

“我記得第一天到越州, 舅舅帶我出去吃飯, 大概是個夏天的傍晚, 有很多爸爸媽媽帶著小朋友出來散步。”

他半擁著她,拭著她臉上的水光:“有個小姑娘跑到我前面, 咿咿呀呀唱著兒歌,還回頭笑眯眯看著我, 她爸爸可能覺得冒犯了我,忙不叠的道歉。”

“那支兒歌我到現在還記得, 還蠻好聽。”

他笑了笑, 輕輕緩緩吟唱般哼起來:“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媽媽的心呀魯冰花。家鄉的茶園開滿花,媽媽的心肝在天涯……”

“那次, 我也像這樣淌了滿臉的淚。但之後, 我就再也沒哭過了。所以, 你也不用為我哭了,好不好。”

藍煙含著淚, 咬著唇拼命點頭。

風吹過,有片細小的櫻花瓣落在她發心,映著少女雪白凝潤的臉頰, 美好的不像話。他想替她拂開的,但看了很久,總是舍不得動。

“我記得, ”她吸了吸鼻子,忽的輕輕說:“……我能記得的,靳騫。”

不是你以為的風過無痕,自我感動,從來都不是。

“為了寫那封明信片,我還被我爸說了。”

側臉貼在他心口,她依賴地蹭了蹭:“……說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頂什麽用?要是我真有心,不如把壓歲錢都拿出來點是正經。”

“我非不信,覺得他庸俗。可等了好久,這封明信片也就石沉大海,杳無音信了。藍喬還笑話我,人家說不定當廢紙□□,處理掉了。"

藍煙眼波瀲灩,擡起臉望著他,低聲道:“……你為什麽不理我。”

因為害怕,膽怯,逃避過去。

靳賦和蘆安風離開以後,舅舅帶他到越州生活,靳騫便再也沒有回去過他從小長大,曾經眷戀的地方。

沒去看過他們語氣激動,描繪的雪峰金陽,天光乍現。

連那位總是惦念他的初中老師,他都沒敢去探望一眼,當然也包括寫明信片給他的善意陌生人。

仿佛就此,便可以切斷所有的過往。

他回視著她,剛動了動唇,還沒說就被她搶了先:“要是你早點理我,說不定我們早就……早就勾搭上了。”

那是挺可惜的。

他俯身吹開了那片櫻花,日光昭昭,人流如潮,溫熱的唇就從她的側臉一觸而過。

蜻蜓點水,柔軟的觸感又很真實。

“藍煙,”他按著她的肩,頓了頓,遲疑又隱隱期待:“……你陪我去見見他吧。”

“舅舅總是不肯提他,可我媽媽在時,我知道她很……依戀他。”

藍煙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他。

“別說是見他……”

她低頭去看一地的櫻花瓣,眼淚悄悄大顆大顆,落在雪白的鞋尖上,“只要你想,哪裏我都會陪你去的。”

寒江沃野,雪山春曉,她什麽都不怕。

雖然當時還好,但那天過後,藍煙一連失眠了三個晚上。

中宵時分,舍友或輕或重的呼吸聲,還有偶爾的翻身,在寂靜夜裏格外明顯。

手機屏幕熒熒的光,刺的眼睛不太舒服。微博、人人校園、微信朋友圈的小紅點,都被她刷沒了,還是一絲睡意也沒有。

每晚睡前,她都忍不住去重溫關於那場地震的新聞紀錄片,然後看到……淚流滿面。

那些沉重的情感,就像一張密密實實的網,罩住人心裏最酸軟的一塊,透不過氣來。

靳騫雖然說的輕松淡然,但藍煙仔細回想,隱隱約約,真的想起了很多。

《2012》的電影,天崩地裂的3D場景,她當時震撼極了,他卻……默默面色蒼白了好久。

他還一直很厭煩班裏那群男生,故意晃他的課桌玩。

深夜是人情緒最容易失衡的時候,越想越難過,藍煙躺在枕上閉了閉眼,冰涼涼一片。

這時,手機屏幕的光點亮了。

不是新聞推送,而是一條新微信。

靳騫問她:“你是不是還沒睡?”

“……你又知道了。”

“趕緊去睡,少胡思亂想。”

藍煙是那種存了心事,就必然會失眠的人,靳騫一向知道。

他沒辦法,默默敲出一行字,又感覺太矯情到不像自己,刪掉重新編輯。

折騰了好幾遍,最後告訴她:“藍煙,我從來不覺得我成績好,是因為自己比別人聰明多少,而是——”

“我太清楚自己沒有了什麽,所以只好更堅定自己想要什麽、還能得到什麽。”

理想、愛情,甚至是一個春風沉醉的晚上,人世間這些美好的東西,都是他繼續生活的意義。

有些事很難忘記,不代表他心裏不通透。

她回:“我知道。我就是很……心疼你。”

這麽肉麻的話,當面她是絕對不敢說的。

“我明天八點的早課,數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