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王小草邊哭邊笑,“我有兒子了, 我不是生不出兒子的臭婆娘。”

她哭笑一通, 摟著懷裏兒子道:“兒子, 叫一聲娘給娘聽聽。”

王小草的聲音又急又切, 一雙眼睛因臉瘦顯得額外的大,期盼地看著他, 盼望聽到那久違的一聲娘。

金寶擡眼看著她, 這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一個被朱秀月充當牛馬驅使的免費勞力, 吃得的是豬食,幹的比牛還多,即便如此,連個名字也不配有,一直被朱秀月稱著跛子婆娘。

上輩子,在爹死後。眼前這個女人被朱秀月嫁給鄰縣的一個老頭子, 村裏人都說朱秀月心善,給她找了一個養老的地方。其實她只是去充當一個傭人, 老頭子癱瘓在床。他的子女不願意侍候,就請媒人找個寡婦給娶回來侍候老頭子, 不知道誰牽線, 媒人找上朱秀月,朱秀月二話不說就點了頭,拿了聘禮錢就讓人把她帶走,傻子一樣的她還感激不盡,說朱秀月是大好人, 讓她後半輩子有靠。那裏知道是去侍候人,後來老頭子死後,她給老頭子的子女幹活,大冬天出門挑水,摔在路邊,身上衣服又薄,就這樣活活地凍死了。無生無息。

上輩子臨死前,他知道真相後,想見她一面,告訴她不是沒有兒子。不想等來的消息卻說他的親娘早死了。

金寶心頭一酸,眼淚禁不住流出來,然而一個娘字他始終叫不出來。

娘這個字眼,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麽美好的事情,那是一種痛苦的存在。兩輩子,付槐花給他帶來的是無窮的打罵和幹不完的活以及時不時的餓肚子。

娘在他心裏就是惡魔,折磨他的惡魔。

或許,他該換個字眼。他聽城裏的人管娘叫媽。

“媽。”金寶輕輕地喚道,“城裏人管娘叫媽,我以後叫你媽。”

“欸。”王小草熱淚盈眶,使勁地抱著金寶,“從今以後,我也是有兒子的人了。”

金寶被王小草身上的骨頭硌得難受,卻沒有掙開她的懷抱。這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他小腦袋輕輕地靠在她懷裏,感受一下娘懷抱的氣息。

“好痛,我的頭好痛,痛。”狗蛋蹬著腿,閉著眼在地上嚎。

鬥雞難免會摔倒,大家選得是一塊軟泥巴地,不小心給摔倒也不會摔得太厲害。狗蛋卻表現的像摔在硬石板上殺雞抹猴的叫,偏他一通叫喚,金寶卻沒有任何反應,忍不住大喊:“金寶,賴皮狗,說好給糖的。不給,以後不跟你玩了。”

金寶掙紮著要從王小草懷裏出來,王小草慌忙問:“兒子,怎麽了?那裏不舒服?是不是娘硌著你了?”一連串的話,金寶來不及回答,小手指著狗蛋道:“我答應我輸了就給他糖。”

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顆花生酥,朝狗蛋走去。

一雙幹枯的手攔住他的小手,“金寶,這麽好的糖,怎麽能給別人?我們藏起來回家吃。”她說著話,抓起金寶手上的花生酥放進自己的口袋,“走,跟娘回去。”

狗蛋的哭聲越發的響亮,“金寶,賴皮狗,金寶,賴皮狗。”

金寶搖頭,“我答應了的。”

“兒子……“王小草還要繼續勸說,六美七美早看到這一幕,跑過來,六美小手指著狗蛋道:”娘,金寶答應過的輸了給人家糖,他是小男子漢,說話要算話。”

王小草如春風般的臉驟然變色,喝道:“你一個丫頭片子知道啥?這麽好的糖不給你弟弟吃,給外人吃?是不是你吃不成,也不想讓你弟弟吃?你心咋這麽黑?”

六美有一瞬呆滯,在她眼裏,娘一直是沉默寡言,她們挨打也好挨餓也好,她從不說一句話,只是縮在角落裏蜷曲自己的身子。曾一度讓她懷疑娘是不是啞巴。

今天是自她出生以來,娘對她說的第一句,卻是一個丫頭片子。多麽熟悉的話,熟悉的語氣,跟朱秀月如出一轍。漸漸地,娘的臉和朱秀月那張刻薄的臉重合,恐懼襲上心頭,她大叫一聲,拉著七美就跑。

她要趕緊回去找爹。

“跑啥?沒看到你弟弟還在這裏?不曉得照顧你弟?要你一個丫頭片子有啥用?賠錢貨!”王小草的罵聲老大,她從來沒有如此痛快過。怪不得之前朱秀月老愛罵人。

可惜六美拉著七美跑得老快,因她的罵聲,跑得更快了,一會就不見人影。

金寶皺著眉頭看著娘,這樣的娘,他不喜歡。

“媽媽,我不喜歡你這樣子。”金寶板著小臉,“你為什麽罵六姐?她又沒有做錯事。”

他掙開王小草的手,又從口袋裏掏出一顆花生酥遞給狗蛋,“我說話算數。”

狗蛋抓過花生酥,飛快地扒掉糖紙,放進嘴裏,嚼幾下,伸出舌頭沖王小草做鬼臉,“跛子婆娘,我就吃。”

“不準叫我媽媽跛子婆娘!”金寶揮著小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