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酸醋(第2/4頁)

該說她什麽才好?不自量力?不分尊卑?可那雙充滿誠懇的狡黠眼眸裏,盛滿勃勃野心,這讓她的話有了分量。

他甩開她的手,撫平衣袖上的皺褶,仍是轉身。

“喂!”季遙歌急急站起,還想繼續說服——

“和小白把這裏收拾下,帶我去赤秀宮。”他的聲音泯了笑意,清冽冰涼。衣裳輕振,人已如輕虹一道,翩然而去。

季遙歌一喜:他這算是同意了?

“進了靈海,生死自負。”他遠遠傳來的話,解答了她心裏最後一個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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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暮漸沉,獅公嶺上燃起篝火,寒夜清寂,是擁著被烤著火舒服睡覺的時機,但火光之中卻有道人影來來去去,忙碌不歇。元還一句話,讓小木頭人忙了起來。她哼著曲兒,腳步輕快地收拾起東西來,像個永遠不知疲倦的孩子,對任何事都充滿激情,對未知的世界滿懷期待。

這就是季遙歌的幽精。

代表著愛/欲的感情。

與她所表現出的種種個性背道而馳,但偏偏又是最真實的她,她想,她有些明白,為何幽精要離她而去。

“想什麽呢?”季遙歌一邊看著小木頭,一邊坐到篝火旁邊,開口問白硯。

白硯今晚一反常態的沉默,看著跳動的火光發怔,直到她的聲音傳來,他才擡頭懶懶道:“沒什麽。”他雙手環膝坐著,臉在跳動的橘光裏變得莫測,全身上下都透著“有什麽”的味道,但季遙歌只是“哦”了聲便沒追問。

這是他們的默契,她從來不追問他的過去,他也沒問起她的從前,他們都有各自的秘密,但誰都沒跨過那條線,跨過那條只要逾越一寸就會過分親密的線,在彼此都舒適的安全距離裏,互相陪了一百九十八年。像兩個行走在一段路途中的旅人,互利互惠地扶持著,但他們心知肚明,這條漫長的路途會有分岔,他們終要分別,為了各自不同的目標——所以,這樣的安全很重要,多一分會有牽絆,少一分則失之信任。

他一直都這麽清醒地認知,數著那個越來越近的離別日子,但是今天,他忽然就希望她開口探究,也忽然希望那條界線可以模糊一些,可她沒有收到這樣的訊息,或者說她壓根讀不懂,這人聰明是聰明,有時卻顯得沒心沒肺。

“我在想師姐是個沒良心的人。”含嗔的話讓他說得風流動人,眼裏又勾起意味不明的淺光,惹來季遙歌佯怒的疑惑,“我說沒什麽就沒什麽嗎?師姐就不能多問問?好歹我也陪了你近兩百年,如今反不如才認識幾日的元弟弟了?”

拈酸吃醋的味道從他眼角眉梢擴散,不討人厭,是他獨有的委屈無奈,不是真的嫉妒,但是真的無奈——沒有立場,連嫉妒都只算作笑話。

季遙歌失笑,火光下的眼有些寵溺:“那你到底怎麽了?”

白硯白了她一眼,滿臉掛著“你現在才問我我偏不說”的表情,悶悶道:“下了山你有什麽打算?”

“鹿兒溝的市集這幾日開了,這批貨不錯,我們先賣了再回赤秀宮。”季遙歌斟酌了一下,朝那批妖獸身上剝下來的材料呶嘴道,“賣的錢你拿一半去,夠你收幾瓶好藥,再找個隱蔽些的洞府,最好別在啼魚州。若是靈石不夠,你跟我說。你的境界馬上就到築基圓滿要閉關沖結丹,這事可馬虎不得。”啼魚州很快就不太平了,他要是在這裏閉關,怕會殃及池魚。

白硯氣息微斂,小表情都化成似笑非笑的慍怒:“師姐這是要趕我走?”

季遙歌蹙了眉,任仲平的秘密,一百九十八年他就知道,所以此番她也沒瞞著他,已透露過自己要隨元還赴靈海之事,但並沒打算再帶上他。倒不是她小氣想獨吞,也不是因為元還的緣故,而是以白硯目前情況,留在外面安穩結丹才是最重要的,他不適合去靈海這種九死一生的地方。

“白硯。”她語氣鄭重起來,證明自己不是隨意說說,也不容他置喙。

若是從前,她露出這樣的正色,他已經服軟過來哄人,但今天不同,他將頭一轉,目光落在篝火上,陷入沉默的慍怒。季遙歌素來不愛解釋,也沒想過讓他理解她的用意,她拍拍鬥篷,打算起身去幫小木頭人,他的手卻突然伸來,拽著她的手腕一扯,將她扯到他身前。

他俯頭,臉在火光裏褪去輕浮浪蕩,目光像撕開烏雲的天光,透著凜然不可犯的威勢,隱隱約約呈現出高高在上的氣息——那是他隱藏多年,又仿佛被遺忘多年的,與生俱來的氣勢。

“師姐,我不想離開。”這話似乎在說,留下我,我就心苦情願放下過去陪你萬年千年。

只要,她開口挽留。

他把聲音壓得很低,像喝醉了一樣。季遙歌無從體會他說這句話時的心情,缺失幽精的魂魄終於現出無情的那一面,她沒有悸動沒有難過也沒有愧疚,她只是覺得,也許離別會來得更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