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五年(第2/3頁)

屋外已是滿天星鬥,夜風沁骨。他掩好房門,走到屋前空地上。未整平的泥地石棱尖銳,他“撲通”一聲跪下,仰頭朝天空喊道:“師父,徒弟知錯,再不敢了,請師父責罰。”

說話間,他連磕三個響頭,直磕得額頭泛青沁血。

天星如棋,無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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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斐這一跪,便從天黑跪至天明,又從天明跪到天黑,期間粒米滴水未進,白日熾陽,夜裏冷風,又是曬又是吹,將那臉烤得通紅,唇皮皸裂。連著上一日算起,他也有兩日未進食,畢竟不是成人,十歲的身體虛得搖搖欲墜,偏他咬牙苦撐,連鈴草來勸也不頂用。

也不知哪來的自信,他就覺得季遙歌一定還在附近。

“我瞧他快撐不住了,不下去看看?”天際的對話隱秘而低沉,地上的人看不見。

季遙歌沉默不語,花眠倒是不甘寂寞,又道:“這孩子與你有什麽淵源?能叫你另眼相看?”

她嘆口氣,眉間幾分無奈:“故人之事。”臉上卻是霜雪融化,目光悠遠,冰雕般的人似乎又成了愁緒綿長的女子,叫人摸不著路數,不過那話裏話外透著故事,花眠剛要問,季遙歌身影卻是一閃,人已消失在天際。

原是那叫白斐的孩子果然要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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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斐眼前發黑,身體一個趔趄就往地上栽,卻沒倒在地上,只撲到一人腿上。金星亂冒的眼前出現熟稔的火紅毛皮,他心中一喜,抱著那人的腿就不撒手,擡頭只道:“師父,你回來了?”

“你叫我什麽?”季遙歌任他抱著腿,低頭問他。

“師父。”白斐巴著她的腿,攥著鬥篷,生怕她再跑,“師父,我錯了。你幫了我,我不該怨你。你別走,我以後會好好孝敬你。”

白日裏被曬得通紅的臉又經風沙打磨,再好的底子也架不住這麽折磨,他兩眼佝僂,疲憊脫形,幾乎沒有一點孩子的精神頭。季遙歌看著他,並無一絲憐憫:“你想清楚了?誠如你所言,我並非無故收你為徒。你若拜我為師,日後當遵我所言,不得有違。你想要的,我自會給你,榮華富貴,天下至尊,我都會扶你登上,但從此你便不是居平城自由自在的混混白斐,你只是我季遙歌的徒弟!”

“清楚,我想清楚了,不後悔。”白斐忙不叠點頭,其實頭暈眼花,耳中嗡嗡作響,他也聽不細致,只是回想起昨日那場廝殺,他覺得自己需要力量,也需要她。

“磕頭吧。”她冷道。

白斐一愣,很快便會意,松手朝她磕了三個響頭,又道:“沒有茶……”戲文裏說了,拜師要敬茶。

“無妨,不必拘此小節。從今日起,你便是我季某人的大弟子,牢記你剛答應過的事。”季遙歌臉色稍霽,俯身扶道,“起來吧。”

旁邊傳來花眠的笑聲:“恭喜二位,名師高徒得遇,可喜可賀。”

白斐攀著季遙歌的手,虛弱地笑著,勉強站起,可腿腳早麻得沒有知覺,他又暈眩,眼前一暗,人便軟軟倒下,叫季遙歌接進懷裏。

十歲的孩子,瘦得沒有分量,抱在懷中似乎也感受不到存在,季遙歌難得露些許溫柔神色,將人抱起,往屋裏行去。白斐迷迷糊糊地感受到按在自己背心上的手掌溫暖有力,似乎灌入一脈溫泉舒潤了他的筋骨,他眼皮勉強睜了睜,發現自己被剛拜的師父抱著。她衣襟裏透出的香味嗅來清冽舒服,身體軟軟熱熱倚著極舒坦,像久違的溫柔,源自記憶最初。

他伸展手臂,輕輕摟住她的脖頸,囈語兩聲,看著她冷然無情的側顏,心中依舊存著懼怕敬畏,卻又添了莫名的依賴,安穩睡去。

睡著的白斐,方才像個十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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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眼時,白斐已經身處他處。

精美的三層樓闕是他從未見過的奢華,層層富貴雅致,扶欄之外小園清幽,青天雲闊,有白鶴飛過,自成一派天地,仙氣繚繞,不是凡間俗景。白斐只覺得處處皆美,眼睛已經看不過來。

“白斐,你身體感覺如何?”季遙歌自縵帳後走出,身後還跟著兩個人。

“感覺可舒坦了。”白斐這才發現自己睡過一覺,不止不餓,還生龍活虎,他握拳試圖擠出肌肉,忽想起自己已經拜師,便又垂手恭立,道了聲“師父”,只拿眼珠子偷覷跟在季遙歌身後二人。

季遙歌無視他的小動作,只向他引見身後兩人:“從今天起,會有專人為你授課。這位是高先生,負責教你治世之文;這位是任先生,負責傳你自保之武。”

她話沒說完,高八鬥就已經翻了個大白眼,任仲平只是“嘿嘿”笑著。白斐倒是指著這兩人道:“他跟我都沒差多少歲,就能做我先生了?還有他……”看著像瘋子,這話他沒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