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反目(蟲)(第2/4頁)

見他沉默,季遙歌語氣稍緩:“白斐,這世上根本沒有真正的長生。作為修士,也不過壽元比凡人來得長久而已,每一個境界都有大限,若是無法突破,大限到來之時同樣要面對天人五衰,生老病死輪回往復是這世間常態。我們要面對的,是更加殘酷的生死爭鬥,而選擇這條道,不是因為我們想求長求,就像你所走的帝王道,這不過是我們選擇的道而已。”

沒有長生,即便是靈海裏的不死之身與方都的不滅之城,也只是囿於空間、困頓時間的產物,代價巨大,並非真正的長生。

死亡衰敗,只是時間長短的差別而已。

“師父,你說我不知道?但你可曾試圖讓我明白過?”白斐看到自己身體的陰影沉沉落在她身上,他有些想笑,從前他弱小,渴望能追上她並肩,可如今他強大了,個頭都已高過她許多,卻依舊追不上,甚至越離越遠。

“你說我所走的帝王道是我的選擇?這真是我的選擇?還是你給我的選擇?明華丹的反噬,袁仙君已經向我說過,但我仍舊決定服食,這才是我的選擇。”他又道,“可是師父你呢?這麽多年,你每一次決定,每一回離開,從來沒給過我任何理由,哪怕一聲解釋都沒有。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我永遠只能成為你安排的棋子。師父,我早就不需要你步步為營替我籌謀,可你寧願留在喬慶雲身邊四年,也不願意看我一眼!”

他雙目寒霜遍結,一掌撕開寬袍衣襟,露出左肩至胸口一道深邃傷痕。

“師父可還記得這道傷?我在戰場上受過無數次傷,不是沒有比這更重的傷,但這道傷卻是我畢生最痛。那日如果我死在喬慶雲手下,師父是不是連眼也不會眨一下?”

哪種傷最狠?不是致命的傷,是剜在心口的痛。

“我知道在你心裏,我不是無可替代的人,想做你徒弟的人大把存在,你隨時可以再挑一個人來繼承所謂故人執念,甚至於,我在你眼中,就只是個替代品。”他盯著她的眼,“師父,你捫心自問,我之於你,難道就不是淮帝之於明禦?”

輕輕一句質問,卻令季遙歌原本陷入回憶與沉思的目光一凜。

她只道:“入淮之前我便給過你機會,若你真的不願繼續,大可選擇放手,在西丹做個逍遙君王,沒人逼你。”

“沒人逼我?”白斐忽仰頭笑出聲來,以一種嘲人嘲己的語氣開口,“師父,是你在逼我!你當著我的面被臨星閣的修士抓走,兩年沒有音信,你覺得我能放手不管?我費盡心血攻入淮地,可你轉頭卻成為喬慶雲的寵妃,甚至我受喬慶雲重傷你亦無動於衷。說什麽為了擊殺明禦……師父,你演這麽一出苦肉大戲,不就是逼我順理成章按你所布之局走到底,談何選擇?”

“……”季遙歌攥緊拳,怒火漸熄,心卻逐寒,“白斐,你此言可是認真?我在你心中,是個玩弄人心的卑鄙小人?”

聲音冷到徹骨。

他竟認為她苦肉相逼,可那是她最不齒用的手段

白斐的腳踏過滿地丹爐碎片,沒有回答。浮仙館外卻闖進一人,風風火火道:“陛下,妾排了只新舞,想請陛下品鑒……”

那聲音甜美飛揚,季遙歌循聲而望,這人她第一回見,是個十八、九的姑娘,著大紅披風,發髻簡綰,雙手抱劍,生得容貌不算極美,只是眼眸甚大,因為興奮而盛滿光彩,正是近日最得寵的羨嬪。

沒想到,白斐寵她已經寵到任其在浮仙館隨意行動、無需見禮的地步。

季遙歌眉頭微蹙,那廂白斐臉上卻掠過一絲慌意,厲喝道:“誰讓你闖進來的?”

羨嬪受寵多日,還沒被他喝罵過,腳步頓止,怔怔看他。白斐毫無緩和的意思,更加怒道:“滾出去!”見她發呆,又踢了塊碎爐片過去,“滾!”

羨嬪回神,嚇得委屈紅眼,瑟瑟退出。白斐臉色這才稍霽,只是被羨嬪這一打擾,二人的對話卻無法再繼續,他道:“師父,幼年所諾,衍州一統,我已經做到,你我師徒交易已清。如今我為郅雍帝王,只想做些我想做的事,日後……就不勞師父再操心了。”又揮揮手,“我乏了,師父,改日再敘。”

季遙歌不再多方,步出浮仙館,趴在她背上的高八鬥懶懶道:“那小子的疑心病很重,不過有句話說得沒錯,你在人間之事已了,什麽時候回萬華?”

日光正盛,卻曬得滿心冰冷,她沒回答,徑直離開浮仙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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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數日,太子白定遠生辰。帝後不和已近一月,誰也沒有低頭服軟的意思,這太子生辰卻是個機會,按前兩年慣例,白定遠必會到坤昭宮向母親叩頭,白斐也會來坤昭宮,然後一家三口同用膳食,和樂非常,今年便不知是何景況了,但該備的席面還是照著舊年的慣例備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