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鬥轉星移(第3/3頁)

“看來你已經有決斷了。”季遙歌便沒再往下說——和聰明人說話,話不必說盡。

他的道與流華君的道,顯然是兩條完全不同的路,昊光這樣心志堅毅的修者,心中必然有一條不可動搖的路,她的擔心有些多余了。

“世間選擇常常背道而馳,不管走哪一條,都無謂對錯,不過取舍二字。”他笑笑,神色很平靜,又問她:“你呢?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何不能愛?”

“我三魂缺失幽精,不識情愛。”她隱去前情種種,只將幽精之故告知予他。

昊光卻大為詫異,良久方道:“還有這等事……”又問她,“那你與元兄之間……”

“我不知道。我與他相識已近七百年,可以說從我,季遙歌踏足仙途開始,就與他結緣。”和另一個男人談起元還,其實是件奇怪的事,但昊光的溫和寬容又沖淡了這份尷尬,倒令她有一吐為快的念頭。

毫不誇張地說,元還陪著她成長至今,經歷生死、離別,也曾以為再也不會重逢,可歲月總以令人驚訝的方式讓他們再見,這七百年歲月,他雖不是時時刻刻存在於她的生命裏,卻占據著她生命中至關重要的時刻,並且是貫穿始終。

如果方都之事沒有貓膩,那麽他們之間勢必還有一場更為離奇的際遇,而從他坦誠愛情那一刻開始,方都的魔咒便已經漸漸成為現實。

這樣一個特殊的存在,縱是她無情,又如何能無心?

“看來是我出現的時機晚了。”昊光長紓一口氣,並無他言。

“那日你及時趕到,抵死相救,我還沒謝過你。”季遙歌又道。

“那你該謝花眠和小六,要不是他二人想方設法通知我,我也來不及趕來。”他站起身來,銀色長鬃被風吹得淩亂,“季遙歌,我問你。如果他日你幽精復蘇,並無心悅之人,可能給我一個機會?”

清亮獸目望來,霸道且專注。

季遙歌毫不懷疑,如果她點下這個頭,他會為此等上千年萬載,直到死。

求的,也只是個渺茫的機會。

憑心而論,她不感動是假,可若因這感動給出希望,於他而言卻是殘酷的等待。她始終記得他說過,天祿獸一生只忠於一個伴侶。

“不能!”她斷然拒絕,“我不知道我的幽精何時復蘇,而在這之前我必然閱盡眾生,你不過是我漫長仙途上所遇砂礫之一,也許百年千年之後我就想不起你,也不會記得與你作過的約定。我不想回頭看,你也不要。”

仙途,只能往前,不可回溯。

錯過便是錯過,無謂執著。

他靜靜看她,茶青的瞳眸漸漸浮現哀傷,他縱聲笑起,仿佛獸鳴,先是悲苦宣泄,聲聲急促,而後慢慢平復,化作幾聲快意之笑,眼裏的哀傷便消彌無形,只余一片清明。

“多謝。”他不再糾纏,拿起放下只在一念之間。她給了他痛快一劍,亦是解脫。

見他神色明朗,再無先前郁結,季遙歌便知他已放下,心裏不禁感慨,昊光果然是昊光,這份從容豁達的灑脫,已是無數人想要卻無法達到的境界——不因有情而懼,亦不為失情而苦。他喜歡之時,便傾盡所有,放手之時,也無遺憾悔恨,一切都幹幹凈凈,像這爐海明媚的天空。

“昊光哥哥,保重。你我來日再見。”這一回,她能夠真心誠意地叫他一聲,昊光哥哥。

心中幽精,卻在此時忽然一震。

白硯的愛情是犧牲,白斐的感情是掙紮,屬於昊光的則是放手,每一段情感,不論是好是壞,皆是這世間情愛種種面目之一。季遙歌漸漸有些明白,幽精之長,並不需要靈骨滋養,需要的是這無數最真實的感悟。

經由這感悟澆灌,方可令幽精成熟。

隨著這心念的抽動,她早已圓滿的境界忽然急劇震動。

閉關已勢在必行。

連與諸君道別的時間都沒有,季遙歌便隱入早早準備妥當的洞府之內,與元還隔門一望,落下厚重石門。

沉睡百載,閉修八十年。

她這一回閉關,足一百八十年。

丹爐流海果真是鬥轉星移,時移世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