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2)(第2/3頁)

許淩薇哪管她使性子,不由分說地就拉她下了車。

醫療隊派了人在車站外接應,上車後,一行人即刻前往醫療隊駐地。

聽說她們路遇歹徒劫車,車內一時唏噓不已。不過,劫後余生的喟嘆與緊張的情緒,很快便被熱鬧的說笑聲沖淡了。

晚晚煩悶地靠在一旁,一句話也不說。

大人們交談的聲音異常吵鬧,仿佛滿世界的噪音都塞到了這個狹小的車廂內,在她耳旁叠次爆炸,震耳欲聾。

許淩薇和同事們相談甚歡,歡笑陣陣。

晚晚一想到那會兒許淩薇用與此刻截然不同的漠然態度,對她說的那句——“他不配做你哥哥”,她就越覺得自己孤立無援。

好像全世界都不在乎沈知晝是誰,去了哪裏。

只有她一個人還對他念念不忘。

許淩薇的那句話,就像一根倒刺,盤亙在她心中久難平復。他們笑聲越大,她越覺得喘不上氣,眼眶發酸。

不乏有人偶爾同她搭幾句話,她都不理會,手指敲著窗沿兒,望著窗外千篇一律的夜景發呆。

許淩薇笑著為她開脫,說是小姑娘肚子疼,路上又著了寒,這是難受了在鬧脾氣呢。

肚子疼不疼只有晚晚自己知道,鬧沒鬧脾氣,她和許淩薇也都心知肚明。

許淩薇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那樣,再沒有提及過這天晚上發生的事。好像那個“像是哥哥”的男人從沒出現過。

像是,沈知晝這個人,從來都沒有出現在她們的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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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連續陰霾了大半個月的天終於吝嗇地放了晴。

澇災過後,最要緊一事是組織災後重建,政府派來消防官兵幫當地居民搭起了簡陋的木板房,直升機和卡車送來了救援物資和一些生活必需品。

晚晚幫不上什麽大忙,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幫炊事班的阿姨煮煮飯,幫忙派發物資,閑了自個兒在附近晃悠晃悠。

不過許淩薇不讓她跑太遠,她也見識過這邊有多亂,就只敢在原地打轉。

聽說越過這座山,就是“金三角”腹地,那裏比伽卡還要危險。

醫療隊的救治工作與日常作息都在個破木屋裏。居所簡陋,條件惡劣,毒蟲遍地爬,大家都連聲叫苦。

當地的阿公阿婆送來熏蟲子的香料,屋子裏成日飄著股怪味兒。不過似乎無用,蟲子比獸類還兇猛,把草席都咬得瘡痍滿布,會吃人一樣。

晚晚怕蟲子,一到晚上早早就躺進了帳子裏,警惕到聽不到蟲鳴才敢睡,半個腦袋都不敢露。

這晚剛入夜,她被外面巨大的動靜吵醒了。

一醒來,整個世界好像全亂了套,嘈雜喧天,各種各樣,所有人的聲音都混在一起,頻頻惱人,吵得她再也睡不著。

“快,快!準備熱水——”

“放個東西在他嘴裏,千萬別讓他咬到舌頭了——”

“按住啊!腳也按住!”

許淩薇喊晚晚起來幫忙,她端了盆熱水進去,看到臨時搭的病床上躺著個幾近癲狂的男孩兒。

他大概十四五歲,和她年紀相仿,在床上不住地抽搐、發抖、掙紮,氣薄如縷,白涎順著嘴角流了滿脖子,脖頸上青筋畢現。

晚晚縮在門邊,氣兒也不敢出,後來是許淩薇的醫生同事嫌她擋道將她趕走。

走前她看到他們給那個男孩兒的嘴裏塞了東西,好像是為了防止他咬掉舌頭,還用麻繩把他的四肢捆了起來。

她聽說,他這是犯毒癮了。

前半夜一直在男孩兒斷斷續續的哀嚎和呻.吟聲中度過。他就像是在受一種鉆心之痛折磨。

明明身處人間,卻如墮地獄。

晚晚捂住耳朵,滿腦子回蕩的都是那種淒慘的聲音,她感到害怕。

後來他終於不再掙紮吵鬧,倒像是睡過去了。

世界在一瞬間靜了下來。

晚晚卻仍不敢闔眼,抱膝縮在一邊,心跳的還是很快,很劇烈。

前方一片一望無垠的曠野,一輪姣姣明月高懸,點點水銀色落在洪澇過後的荒涼與平蕪之上,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滄桑與寂涼。

許淩薇忙完擦了擦手坐過來,順手就把那難聞的熏香給掐了,順著晚晚的目光望出去,“過兩天就走了,趕不上花期了。”

晚晚歪了歪頭,疑惑地眨著眼,“……花期?”

“罌粟花啊,”許淩薇平視那片荒野,苦笑著,“如果沒遭洪水,花兒應該已經開了。我還帶了單反想碰碰運氣拍幾張照呢。

晚晚頭枕在膝上,撅了噘嘴,沒作聲了。

“晚晚啊。”

許淩薇看小姑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擡手給她撥了撥臉前的頭發,柔聲地問,“你現在能想起以前的事了嗎?就是,爆炸前的事,關於你父母……還有家人,什麽的?”

類似的問題,在最初的幾年間總會被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