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4)

雨夜。

林榣開車在附近徘徊了很久, 從一座山前繞到了另一座山後,左右拖延著時間, 慢慢地,就聽不到遠處警笛的聲音了。

只有無盡的雨, 擊打著車玻璃。

越下越大。

最後她載著晚晚拐入一條平直的道路, 再往前行進了三五公裏,漸漸的, 就能看到沿路的燈光了。

猶見明火,燦若星辰。

滿目卻仍是無邊黑夜。

附近的警力似乎都去緝捕沈知晝了, 她們到達閘口時,沒有一輛警車在那裏攔截了。

人應該是抓到了。

他說:“警察不能空著手回去。”

林榣知道他的意思。

——如果空著手回去,那麽這件事便會無休無止,警察都很難纏。

但若讓沈知晝主動送上門, 警察什麽沒查到就會放了他, 起碼會消停一陣,不會糾纏不休。

快到下一個監控路口時,林榣臨時停了車。

為了安全起見,她給車換上了套-牌, 於是如此順利地過了ETC,她準備充足,還帶上了個假發頭套, 避免被監控拍到。

很快,她們就能看到城市了。

全程下來,林榣一如既往的冷淡, 一路以來什麽話都不與車後的晚晚說,就是寒暄也無,一直緊抿著唇角。

晚晚能看出,她也很緊張。

她中途給林槐打了個電話。

林槐說他和林問江兩個人已經安全了,會在那個村莊附近熬到人來接,警察好像也沒有再追捕他們了。

很奇怪,警察像是沖他們而來,卻也不像是。

林槐感激無盡,說這一切都多虧了沈知晝。

可沈知晝被抓了。

打不通他的電話,他失聯了。

林槐一行去往南城的飛機在當天中午十二點,應該可以趕上,但警察已經盯上了他們,暫時是不敢輕舉妄動了,只得改變計劃先回到港城再做打算。

而虎仔和阿闞押車的那三車木材,還將攜著毒品往伽卡而去,然而,不知路上還有沒有警察圍堵。

前途未蔔。

到市區,林榣泊車在路邊的便利店門前,進去買了兩杯熱豆漿上來。

起先只是買了咖啡,她站在收銀台,盯著前面那個豆漿機出了好一會兒的神。

直到收銀員問了她好幾次是否需要點兒別的,她才生硬地說要兩杯熱豆漿,打包帶走。

上車,她遞過來一杯給坐在車後一直抱著毯子,兩眼放空地望著窗外的晚晚。

林榣心想,自己可能是打心底裏希望她不要再哭了。從她帶著她離開沈知晝,一路上她時斷時續地抹著眼淚。

抽抽噎噎的,哭也不敢哭,滿是哭不出聲的那種悲傷。

林榣驚奇自己居然第一次分辨出了這種情緒,與普通情況下因為悲傷難過而歇斯底裏的區別。

晚晚看到那只纖細而骨節分明的手,愣了一愣,倏而驚異地擡頭,張了張唇,也沒叫出一聲“姐姐”。

不知從什麽時候,看似與她最親密的人,她在他們面前,卻無法正常地稱呼對方。

而這也大概是她回家之後,林榣第一次主動向她示好。

林榣冷冷地瞥她一眼,什麽話也沒說,見她半天沒反應,才要收回手,她卻突然就接過來,波光流轉的杏眸小心地望著林榣,小聲地說了一句:

“……謝謝。”

她眼圈分明還紅著。

迎著頭頂昏晦的車燈,還有透過窗外雨痕,映射在她面容上的光,她臉上淚痕斑布,我見猶憐。

她唇搭到杯口。

忽地,又想到了沈知晝那會兒給她買來了熱牛奶,她便突然又酸了鼻子。

抽抽搭搭地吸了吸,下嘴的第一口,就猝不及防地燙到了。

“唔……”

好疼。

她抽了口涼氣,臉上生生滾下了兩行熱淚來。

又一次感到了難過。

林榣絲毫沒有想安慰她的意思,靠在駕駛座上,輕輕抿著杯口。

長久的奔波,她幾乎脫了妝,紅唇印印在了白色的塑料殼上,竟也是斑駁不堪的。

“你跟沈知晝,什麽時候認識的?”

沉默良久後,林榣突然問。

她的聲線一如既往的又平又冷。

晚晚這時候想起,在回到林家之前,沈知晝警告過她,不要再喊他“哥哥”了。

他說,自那之後,他們之間也沒有任何的關系。

他那時綁匪,她是他的人質,他們在那之前,也從不認識。

這一定,也是有理由的吧……

什麽理由?

她僅憑一些微小的理由,就覺得他不是壞人,可他最終,還是站在林問江那一邊的。

林問江是毒販,他難道不知道嗎?

可她現在,還跟令一個殺人犯,待在一輛車上。

林榣見她不答,繼續問:“認識很久了,是嗎?”

她還是默而不答。

可以說,根本不知怎麽答,連反駁都毫無底氣。

“那你還記得,小時候是怎麽走丟的嗎?”林榣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