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6)(第2/3頁)

她抹了抹眼淚,掙紮著折身起來,換了個方向,一手環住他脖頸,跪坐在他懷中,仰起頭看著他,似嬌似嗔地喚了聲:

“哥哥。”

“嗯?”他略一回神,坐直了,攬住她的腰,聲音極為低沉地問,“怎麽了,哭累了嗎?不為我再多哭兩聲發泄一下?”

他是男人,他可不好意思哭,當然也哭不出來。

久而久之的隱忍,讓他都會忘記,流眼淚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可每次見她哭,竟也成了他的一種發泄情緒的方式。

她哭得痛快,那他也痛快。

“等你完成任務了,我是不是就可以無所畏懼地愛你了?”

他愣了愣,鼻息微動,淡淡地反問:“現在不算是愛我嗎?你已經很勇敢了。”

就算是他深陷泥沼,再如何糟糕,她還是會溫柔地對他笑啊。

她還是,願意相信他。

“算、算的。”她仿佛一瞬間來了莫大的勇氣,揪緊他胸口的衣服,因為剛哭過,聲音仍有些哽咽,卻十分堅定地說,“我、我以後……也會幫你的。”

“你幫我?”他苦笑著,“你怎麽幫我?他們可是你的家人。”

“我不管,不管,”她喃喃著,靠在他肩頭,“你才是我的家人。”

“那你爸爸,哥哥姐姐呢?你忘記了他們以前多麽疼愛你嗎?”

“忘記了,”她任性地說,“我只知道,他們害了很多人。”

他悠然嘆氣,不知從何教訓她。

輕輕扳過她肩,他擡起手背,替她拭去眼角殘余的淚,沉聲地說:“晚晚,我不需要你幫我。”

“……”

“我只要你安全。”

-

林問江做這行有十五六年了。

差不多忘記他是如何開始的,只記得那年仿佛犯了太歲,做什麽生意都不景氣,快要賠光了家底,還欠了一屁股外債。

妻子生下林槐後,身體一直不好,治病也需要錢,後來犯了病進了ICU,無疑是雪上加霜,高昂的住院費幾乎拖垮了一個家,他如何節衣縮食,都湊不齊手術費。

後來是他一個只打過一兩次照面的朋友的朋友,另辟出一條蹊徑,任他去周旋。那人說這是低本高利的買賣,做一次沒事,救命重要。

起先他還猶豫不決,害怕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他也曾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本本分分,恪守己責,他也害怕牢獄之災。

可看到那群“癮君子”勾肩搭背,狼狽地吞雲吐霧,飄飄欲仙,滿是針孔的胳膊伸到他面前,把大把大把的人民幣,卷成紙棒塞了他滿兜,那一刻,他卻不覺得是自己在害人,而是他的妻子,終於能上手術台了。

萬事開頭難。

可這一行,一開弓,就沒有回頭箭。

他書房的桌子上放著兩張家庭合影。

一張是他和亡妻,十幾年前的了,去伽卡那年拍的。

身後一片火紅的罌粟花田,妻子穿了身嫩綠色的裙子,可卻不覺得是她在陪襯花,反而是那些花兒,把她陪襯得愈發美艷。

另一張是十年前,他與林槐,還有林榣、林梔在一起拍的。

他作為父親,以庇佑之姿在最中間,林槐在他左手邊。小小的林梔那時大概七歲,依偎在林槐身旁,露出沒長全門牙的豁豁牙,笑得很是嬌俏。

他的右手邊是一臉冷淡的林榣。

是了,林榣一直是這幅表情。無情無欲的,這一回林梔好不容易回來,她當姐姐的,竟然無波無瀾的,多余的反應都沒有。

正想著,門叩響了。

林問江把相框放回原位,喊了聲:“進來。”

林榣端了杯茶,剛才張嫂送到門前,她就劫下自己送來了。

她走過來,放到桌上,然後不動聲色地掠過林問江手旁的兩個相框,淡淡說:

“林槐沒回來。”

“去哪兒了?”

“不知道。”

林問江輕酌一口茶,冷哼:“成事不足。”

林榣站在一旁,便不說話了。

林問江掀起浮腫的眼皮,見林榣沒走,掠過她一眼:“還有事嗎?”

林榣一副欲言又止,張了張唇,卻是搖頭,轉身便往門那邊走。

他只是叫她過來問林槐的動向,她也一向不是個多事的人,沒必要多待。

“你等等。”

林榣回頭。

“讓他少抽點兒,大-麻那東西,他自己知道的,你也多提點著他一些,別慣著他。”

林榣想說的正是此事。

林槐平時也就小打小鬧,混在煙草裏,抽點兒宜宜神,按理說,濃度不高控制得好的話,也不足以真的上癮。

最近卻抽得有點兒兇了。

十分鐘之前,林槐的一個貼身下屬還給她打來電話問她如何辦,林槐今晚上了頭,還喝了不少酒。

林榣聽說林槐在蘭黛,想打電話給沈知晝,卻又作罷。

這兩人最近挺不對付的,沈知晝現在去勸,估計就是撞槍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