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先蠶(第2/2頁)

接著便等蠶吐絲,四月間再行制繭禮,皇後於先蠶壇設宴,宴罷方回宮。

大半天折騰下來,饒是昨晚拼命補眠辛虞也很是疲乏,回宮這一路都靠在車壁上休息。

和她同乘一輛馬車的田容華也好不到哪裏去。

她左臂不方便,采桑時比旁人還要多費不少力氣。她又好面子,不肯落於人後,這會兒臉色比辛虞還差,一直合著眼,倦極的樣子。

這兩人好歹只是累了,嚴嬪卻是煞白著臉抿緊唇,像是在強忍難受,額上也有冷汗。

辛虞瞧在眼中,猜測她應該是暈馬車,出於人道主義問了兩句“哪裏不舒服”“我荷包裏有蜜餞要不要吃些壓壓”,見對方只勉強沖她笑笑一句不回應,遂作罷。

熟料第二日嚴嬪便以身體不適為由沒去坤寧宮請安。當天上午,翊坤宮東配殿請了太醫,隨後傳出消息,嚴嬪已有了月余的身孕。

如同平靜的湖面上落了顆巨石,咚一聲,濺起水花朵朵漾起漣漪層層。

在此之前,本來辛虞才是那個眾人眼中的焦點。

三月十八殿試放榜,殿前傳臚,原主親爹辛文瀚同志得了個二甲第九十六名。雖然掛在二甲的尾巴上,可比會試時成績前進了一半還多,對於做好新爹估計只能考個同進士準備的辛虞來說無異於意外之喜。

只是她那天被折騰得不輕,無暇他顧,晚上狼吞虎咽用飯時聽小淩子來報,也不過高興地說了句“各賞一月月錢以示慶賀”,便滿心都撲在與周公約會上了。次日又是先蠶禮,不僅她沒工夫再想那許多,其他人也沒尋到機會找她麻煩。於是這天早上的請安,她就又感受到了來自大家的森森惡意。

“喲,昭妹妹今日紅光滿面氣色甚好,是不是這出身不同了,人也跟脫胎換骨了似的?”李婕妤皮笑肉不笑,一句話說得陰陽怪氣。

出身不同了?不過一個進士而已,還是勉強才擠進二甲的榜尾,算個什麽東西?這樣的人就算授了官,還不知要熬多久才能出頭,怎比得她父親已是二品大員?

田容華唇角一抹掩也掩不去的嘲諷。

辛虞沒注意到田容華的反應,只望著李婕妤傻愣愣問:“脫胎換骨,跟身份有關系嗎?那不光我,在場眾姐妹可都脫胎換骨好多回了。”

最煩的就是她這裝傻充愣的樣子,李婕妤暗自咬牙,“我說的是出身,不是身份。你要是晚入宮個幾年,說不定還能撈個官家小姐當當,以秀女的身份入宮。不比現在,端茶倒水,洗衣燙腳,做了好幾年的奴婢才終於熬出頭。”

李婕妤這話,就差直接說她原是個卑賤的洗腳婢了。若換了一般人,肯定面子上過不去,被氣個好歹。

可惜辛虞在現代受了二十幾年人人平等的教育,對服務行業無甚偏見,至今無法同這些古人一樣把人的尊卑貴賤區分得那樣清楚,完全沒被踩中痛腳,還難得很有急智地給容淑儀送了頂高帽,“做奴婢也未必不好,容淑儀待下寬和,談不上個熬字。”

本來還可以繼續感恩下對方把自己送上龍床的無私舉動,辛虞覺得太惡寒,實在出不了口。

她說得一本正經,十足發自內心樣兒,容淑儀被沒被哄舒坦另說,反正李婕妤是聽著很不爽。

“妹妹好會說話,果然這出身不同了,口齒都伶俐起來,倒讓姐姐刮目相看了。”李容華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轉向容淑儀,“聽聞淑儀娘娘娘家哥哥剛升了官,如今昭妹妹父親又中了進士。以後兩人同朝為官,定能互相扶持,同娘娘與昭妹妹一樣。”

容淑儀張婉月,祖上雖曾出過一品大員,但那是在前朝。比起皇後祖母出身的林家,她家還要更慘些,不僅站錯了隊,還接連幾代不出讀書的好苗子,生生落得個只能靠祭田出息過日子。

後來還是她父親不顧家人反對從了商,自小本買賣做起,一路打拼下偌大家業。

而她,也是其父當初為了打通西北商路特意送到安王府的,比起李婕妤出身差很多。要不是生得貌美有風情,又肚子爭氣,哪兒能有如今的地位?

好在本朝並不禁止商人子弟科舉,她娘家長兄苦讀二十余年,總算在長平元年考取了個同進士,想辦法後了個縣令的缺。

李婕妤故意提起她哥哥,又說些同朝為官相互扶持之類的話,為的不過是提醒她如今昭容華有聖寵,有位份,又有了出身,只要在有個皇子傍身,說不得什麽時候便要淩駕於她之上。

容淑儀眼底一片幽涼,嘴上卻只輕輕笑著吐出四個字:“承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