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又一個周五,宋唐去鄭家時提著個網兜,兜裏裝著一個圓滾滾的白皮瓜。

周麗萍笑:“這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爸去外地開會,帶了些吃的回來,讓我拿些過來,感謝阿姨對我的照顧。”放下瓜開書包,從包裏掏出一個圓盒,“這茶葉是送給叔叔的。”

“謝謝你啊。”

“不客氣。”

“鄭雪還在樓上,我去叫她,你先去書房等著吧。”

她便去了,穿著軟底鞋,走路沒聲。書房門是閉住的,慣性往裏推。忽聞一聲慘叫,嚇一跳,再推回來。

鄭雷顫抖著手指皺著一張臉,已經痛得出不了聲。宋唐嚇壞了,不知所措。

恰逢鄭雪蹦跳著走來,看他甩著手:“怎麽了?”

宋唐:“我不知道他在門後,開門的時候壓著他手了。”

“你沒事兒躲門後幹嘛?”

看見地上的螺絲釘和扳手,過去玩門,開合兩三次。

“手藝不錯嘛,還挺好使。”

周麗萍端著切好的白皮瓜走進。

“這是怎麽了?”

拿起鄭雷的手指看了看,便跑去廚房拿冰塊,再回來時裹著冰塊替他冷敷。

“鄭雪你就不能安分點兒?非得這麽鬧騰?”

鄭雪一臉懵。

宋唐:“不關鄭雪的事兒,是我不小心壓的,對不起啊。”

周麗萍改了口氣:“沒事兒,你也不是故意的。”

敷好後塗紅藥水,再用紗布包紮。

“不嚴重,幾天就好了,你們該學學吧。”看一眼盤裏的瓜,“吃點水果再學。”

宋唐這回反應快,拿一塊遞給鄭雷,鄭雷沒說話,但是接過去吃了。吃完瓜走去座位,她又搶在前面抽出椅子,他仍然沒說話,往椅子上坐下了。

隨手拿起鄭雪做的英語周報,往報上指指。

“cool比較級最高級?”

“cool,cooler,coolest。”

“這題主要就講這。”

指下一行。

“beautiful,more beautiful,most beautiful。”

再指一行。

“good,gooder,goodest。”

鄭雪看他臉色不對,改口:“more good,most good?”

鄭雷撂了筆,不理她了。

她自言自語:“不對嗎?好像是不太順口……”

“應該是better和best。”

宋唐邊說邊偷偷塞回英語報紙,拿出數學卷子。

鄭雪不解:“bet才是better和best吧。”

宋唐頓了頓:“是嗎?”

暗自慶幸把英語換成數學。

鄭雷拿了杯子準備喝水,宋唐看見,搶著幫他倒水。

鄭雪:“就一根手指嘛,另一只手還能用,又不是殘廢了。”

她不吭聲。

鄭雷也不說什麽。

等他喝完一杯水,她剛好做完一套題,交給他檢查。沒什麽大錯誤,被他退回來,她大松一口氣。

雖是一根手指,好時不覺得有多大用,壞時才知有很大用處。手指不能沾水,鄭雷晚上洗澡時專門紮了個塑料套子,洗完還是沾了濕氣,又重包一次。

敲鍵盤時不利索,比平常慢了兩三倍。不敲了,看書。卻總忘了食指受傷,習慣性翻頁,碰一下鉆心的疼。又撂了書,拿出平板看電影。托那個冒失鬼的福,他已經很久沒看過電影。

隔天一早余山打來電話約打球。

“打不了了。”

“為什麽?”

“手指被門壓了。”

“怎麽回事兒?”

“別人壓的。”

余山笑:“你也有今天。哪位神仙幹的,我想拜見拜見。”

他掛了電話,睡不著了,睜眼看被陽光照亮的窗簾,指上隱隱作痛,又擡胳膊看了看包成蟬蛹的指頭。

何止今天,從小到大遇到她就沒好事,不是被旗杆打頭就是被墨汁潑臉,後來還潑他一鞋的牛奶,被冰淇淋弄臟的事兒不提也罷,如今連手指也遭了殃。

樓下忽然傳來周麗萍的聲音,像有人來了。

一分鐘後周麗萍敲門:“快起來,宋唐來了。”

她又不是第一次來,每回來都找的鄭雪,關他什麽事,卻也掀被起床,換了衣服走出去。

宋唐站在客廳,左手摟著一束鮮花,右手遞給他一枚徽章。

“我是來賠禮道歉的,對不起。”

周麗萍哈哈大笑:“就為昨天的事兒?沒那麽嚴重啊。”

她還朝鄭雷伸著手。

黃色打底的徽章左上角一個十字架,中間一欄FCB,最下面是紅藍相間的條紋,中間一只足球。

是他喜歡的巴薩隊。他沒說什麽,伸手接過。

“鄭雪這個懶丫頭還在睡覺呢,你去房裏找她玩吧,中午在這吃飯。”

“不了阿姨,我得去上舞蹈課。”

周麗萍不便留她,送她走了。

時光飛逝,轉眼到了暑期的最後一個周五。

鄭家院內的洋槐盛開,白珠子似的掛成串。院中央一口枯井,井口堵一頂醬色水缸,缸裏養了幾尾秋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