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陸一心拖著自行車回家的路上, 哭成了傻子。

她的暗戀還沒有真正開始, 她想要做的告白甚至還沒有想象出輪廓,她就失戀了。

她打著嗝,眼淚擦幹了又流出來, 臉頰被夜風吹得生疼。

腦子裏全是方永年和那個女人肩並肩站著的樣子, 她甚至覺得方永年站在那裏的姿勢都是溫柔的。

他對她從來都只有忍耐和嫌棄,向來都不溫柔。

她在他面前晃悠了八年, 迷妹一樣手機裏都是他各種時期的照片,可是她, 換不來他的溫柔。

他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都讓她害怕, 那些話像是他考慮很久, 遲早要說出來的一樣, 他其實早就已經準備好了離別, 他以後的日子, 根本沒有她的存在。

她只是陸博遠的女兒,他認識的人的女兒而已。

她落荒而逃,甚至想要讓他忘記她剛才說的話。

這樣,起碼她還能繼續黏著他, 他還有兩個月才會離開禾城, 她和他還能有六十天時間能夠像今天下午那樣,他工作,她邊做作業邊睡覺。

她不應該沉不住氣的。

她不應該叫他的名字,不應該問他那些問題的。

她嗚咽著想從書包裏翻出手機,但是書包的拉鏈沒拉, 她一用力,東西撒了一地。

陸一心吸著鼻子看著這一地的狼藉,蹲下來,幹脆嚎啕大哭。

巷子裏沒什麽人,她嚎了一陣子,嗓子啞了,眼睛也快要睜不開了,可是方永年仍然沒有像電視裏裏說的那樣,從天而降。

她可能,就是個配角。

所有的童話故事都是騙人的。

陸一心哭到後腦勺發脹,終於認命,伸出手一邊抽泣一邊收拾書包。

然後,她看到了那把車鑰匙,黑色的,別克商務車的鑰匙。

方永年的車鑰匙,好像還是幾個月前,他讓她去車後備箱拿保鮮盒回去的時候給她的備用鑰匙,她忘了還,方永年也忘了跟她要。

少女蹲在地上盯著這把車鑰匙,打了個嗝。

她要闖禍了。

她自己跟自己自己喃喃自語。

就這一次。

她自己說服自己。

她撿起了那把車鑰匙,珍而重之的塞進了外套口袋裏。

就這一次,她一定要去看看方永年的那個女朋友,那個讓方永年說出那些撇清的話的女人。

她不會祝福。

她要親眼看到,再哭一次,好好失戀。

***

方永年一大早就出了門,少了一條腿,開車全靠輔助裝置,他用的不夠熟練,路上不能開太快。

因為要上高速,他昨天晚上並沒有睡好,偶爾會想起昨天在他店裏一通胡鬧後落荒而逃的陸一心。

他可能太低估女孩子的多愁善感了,一直以來他都以為陸一心只是把他當偶像,但是現在看起來,還真的有些變質了。

幸好他快離開了,不然這事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麽解決。

他腦子裏閃過了陸一心臨走時的臉,紅著眼睛紅著鼻子仿佛他再多說一個字,她就要崩潰的樣子。

他發動了車子,搖了搖頭

作孽,這要是讓陸博遠知道了,他們之間估計得再多一條不死不休的理由。

他打開車載收音機,喝了一口咖啡。

廣播裏正在播和木勝制藥相關的新聞,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了,車子裏只有廣播的聲音,車外是三月春天的江南,花紅柳綠。

車子開上高速的時候,天上還是萬裏無雲,方永年又喝了一口咖啡。

苦咖啡解決了他的失眠,清晨的陽光讓他覺得今天的心情還算不錯。

上高速這件事仍然會讓他心有不安,但是時間真的能治愈一切,起碼他現在看到對面車道疾馳而過的大貨車的時候,不會再下意識的想要轉方向盤踩刹車了。

工作日,大清早的高速上車子並不多,一路的天氣都風和日麗,心情很不錯的方永年開到中間休息站給自己買了個當地的燒餅,剛剛走出休息站大門,外面就開始電閃雷鳴。

他皺了皺眉。

三月雨天的高速,對他來說並不是愉快的記憶。再多的時間,也沒有辦法治愈這樣相似的場景。

他上車,撥通了俞含楓的電話:“下雨了,我等雨停了再開,今天可能會很晚。”

“行。”俞含楓一如既往的言語簡潔。

方永年靠坐在駕駛座上,閉上了眼。

殘缺的肢體已經開始隱隱作痛,外面的雷聲更大,開始刮風,這一切對他來說,都是不祥的預兆。

他迅速的發動車子,把車子停在了休息站角落的位子,然後熄火,準備下車到休息站的鐘點房裏睡一覺。

幻肢痛開始加劇,他下車的時候步履蹣跚,又是一聲響雷,他悶哼了一聲,關車門的手抖了一下。

那天車禍的場景重現讓他現在整個人的狀況很不好,已經開始冒冷汗。

他低著頭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