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二章

要解釋清楚這個意外, 陸一心和鄭然然演練過好幾遍,說的時候難得的條理清楚。

她告訴陸博遠,方永年知道當年那場車禍的肇事司機是陸博遠的老鄉;她告訴陸博遠, 方永年知道車禍後陸博遠查過他;最關鍵的,方永年還提到了只有他和陸博遠有權限的那份文档, 他說他沒做過,唯一有能力泄露的人,只有陸博遠。

陸博遠呆若木雞。

同樣的話, 他在幾個禮拜前也和劉米青說過。

那份文档, 有秘鑰的人只有他們兩個, 他沒做, 那麽有能力泄露的人, 只有方永年。

自從知道方永年和俞含楓的緋聞後,他心裏面湧現的懷疑再一次被掀出來,當年那件事如果真的不是方永年做的, 那麽會是誰?

下午教授在書房裏的那通電話裏說的那個殘疾人, 難道真的是方永年?

如果當年那場車禍不是意外, 那麽難道是人為?

加上肇事司機四條人命的慘案,難道是人為?

“陸一心。”陸博遠在女兒面前從來沒有那麽嚴肅過, “你現在說的這些話,真的都是你偷聽到的, 不是方永年告訴你的?”

“你在什麽情況下偷聽到的?”

“說的詳細一點。”

飯廳的大理石地上滿是粗瓷飯碗垂直落地後摔碎的碎片,光著腳的陸一心抱著腿坐在飯桌邊,內心復雜的簡直不像她自己。

她今年十八歲, 已經到了可以完全明白陸博遠問這些話背後沉重意義的年齡。

她已經可以清楚的感知到,人命關天。

“我偷聽到的。”她回答的很認真,“方永年當時並沒有看到我。”

陸博遠頹坐在餐椅上。

事情太過重大,所以他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女兒提到方永年的時候,再也不叫他方叔叔。

肇事司機是他的老鄉,是他認識的熟人,逢年過節還會讓他捎帶一點家鄉土特產。

當時出車禍的時候,項目組核心成員只剩下他一個,為了安排喪葬為了接待家屬還為了投資,他焦頭爛額,一直到事故處理後簽字的時候,他才發現這場車禍裏居然還有個老熟人。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這會成為方永年懷疑他的理由之一。

不,他做夢都沒有想到,當年那場禍事,有可能是**,而非天災。

他以為那只是敵對競爭公司惡意商業賄賂,當時的時間點在項目裏比較敏感,爆發了悲劇之後因為老教授一場大病,他甚至都沒有心思再查下去。

他真的是覺得方永年已經少了一條腿又從研究所辭了職,整個項目組支離破碎,甚至連他們當時的靶點方向都有可能存在決定性錯誤,意興闌珊之余,也不想再深挖下去。

他以為,他和方永年只是互相看不順眼而已。

他從來沒想到,他在方永年眼裏可能是個蓄意殺人犯,可能是導致他缺了一條腿的罪魁禍首。

“我給那小子打電話。”他失魂落魄。

一整個下午的不安開始升級,他現在心亂如麻。

當年,幾乎身邊所有的和項目有關的人都有意無意的告訴他,這件事和方永年有關系。

他因為那份文档,也一直相信自己的懷疑。

可如果這件事一開始就不是方永年做的。

那麽一開始就隔離他和方永年的那些身邊的人……

“陸一心。”他又一次盯著女兒。

陸一心看著爸爸。

她從來沒有懷疑過她爸爸,她爸爸或許是脾氣不好,有些書生意氣還特別的保守特別的軸。

但是她爸爸,不怎麽愛錢。她爸爸對制藥的熱愛,用錢其實是換不來的。

她這個不經常在身邊的爸爸,在她心目中,在人品上面,一直都是頂天立地的。

可是她發現,她爸爸在這一刻,慌了。

她甚至覺得她爸爸,搖搖欲墜了。

“是我偷聽到的,所以方永年這幾年在禾城應該都是在調查當年那件事。”小姑娘一臉認真地說著和她年齡不相符的話。

卻沒有人再呵斥她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陸博遠逃進書房的背影,甚至有些踉蹌。

女兒有沒有撒謊,他再清楚不過,從知道俞含楓這號人物到下午偷聽到的那個電話,他心裏面所有的疑惑都因為陸一心剛才的那些話,撥開雲霧。

如果一開始就不是他們兩個人做的,如果他們兩個人在這件事中是無辜的,因為被人刻意隔離互相懷疑,所以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針對四年前的事情互通過有無。

吳老教授在病重的時候,讓他算了。

方永年辭職離開了研究所,切斷了前半生認識的所有人脈,一個人從頭開始。

他身邊的人提到方永年的時候,都說他一步走錯後面步步都錯,都說可惜了他那些紮實的基本功,也有惋惜國家那麽多年的培養的。

四年,他耳濡目染的也覺得就是方永年不識好歹,自己做了錯事不肯認錯,還執拗的去認識一些亂七八糟的人,做一些亂七八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