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風箏誤

劉媽倒吸一口涼氣,身邊的人群散了,我們向來是喜歡看熱鬧的,熱鬧以後自來是給別人家留著悲痛的,誰能管得了人家的身後事兒呢。

等著她到了櫃台上,看見櫃台上一塊神色印痕,夥計手裏面拿著一塊白帕子,上面點點紅梅,應當是櫃台上沾了血,夥計剛擦過的。

“掌櫃的,這擦不幹凈。”

“不能夠啊,這剛粘上的,還沒聽說過人血擦不幹凈呢。”

王掌櫃年輕有為,西鶴年堂的藥材炮制的最到位了,自從他接手以來,更是精益求精,藥材要道地,不敢削減一絲一毫,四九城裏面的四大名醫裏頭有三位,都是指定到西鶴年堂來抓藥的。

所以,自來到了晚上,西鶴年堂的生意也好的不行,排隊買藥也是常有的事兒。

只是到底是年輕氣盛,老夥計看了那深色的地方一眼,“掌櫃的,咱們啊,以後可萬不能跟這些人對著幹了,俗話說了,小鬼難纏。不就是幾個錢的事兒,別耽誤了您的打算。”

一番話,王掌櫃的聽了皺著眉頭,“咱們國家,咱們國家啊,要的不是這樣的人啊,要的也不是我這樣給送錢的人啊。”

劉媽聽得雲裏夢裏,只覺得這外面砍頭的事兒似乎跟西鶴年堂有關,早有勤快的夥計招呼她。

“您稍等,我們這裏坐堂老大夫先去一步,您在這裏等著我給您抓藥,兩不耽誤,正合適。”

打扮的幹脆利索的夥計,人人手裏拿著一個小戳子,照著老大夫留下來的方子,跟花蝴蝶一樣的穿梭,一點不見亂的。

劉媽坐在那裏,還有夥計給上茶的,“您歇口氣稍候,老大夫去了您放心就是了,歇歇腿兒。”

並沒有因為她穿著藍色土布衣服,一看就是窮人的綁腿而冷落她,也絲毫不因為她是個沒見識的婦人而看輕她,這四九城裏面,但凡是有名有號的鋪子裏頭,小力笨們都是一等一的和氣招人喜歡的。

門店不論你大小,都不能塞的滿滿當當的陳列,都得有個給人歇腳的地方,放幾個條凳椅子伍的,一張小桌子,上面放點心幾碟子。

客人都不帶著急的,哪怕您就是看半天不買,也絕對不帶著變臉的,照樣是好聲好氣的送客,笑容絕對不會削減一絲的,就這樣做生意的,不想成為百年的老字號都難啊。

劉媽心裏就靜下來了,這邊聽著內屋掌櫃的聲音若隱若現,似乎是生了極大的氣一樣的。

“見天的來要錢,不光是我們家,就是別家裏,都成了他們的錢莊一樣的,沒事就來要幾個錢,人心不足蛇吞象。”

“就因著前天問我要治安費,我不慣他們這個臭脾氣,結果今兒就拉著人到我店門前來砍頭,好一個下馬威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王掌櫃的一拍桌子,這事兒,但凡是個老爺們都不能忍,更何況王掌櫃此人,心有宏圖大志,“我們得救國,咱們要是都這麽愚昧下去,那洋人不用動手,我們自己就完了。”

一嚇得老夥計趕緊出來瞧一眼,“您消消氣,消消氣,這話兒萬萬不能讓人給聽見了,不然您看看門外砍頭的那些人,不就是鬧著要改良,要變法,要去救國的人嗎?”

“太後一發威,這小皇帝兒都給囚禁了,咱們啊,生意人,老掌櫃的在的時候,都是和氣為重的,您哪,就給打點一下,這事兒就過去了。”

劉媽一下子就豁然開朗了,這藥店賺錢,是旱澇保收的,無論是哪個年頭,沒聽說過下板兒的藥鋪的。

大家都說,這藥材鋪的生意,都是成噸論筐白菜價的買進來,然後再用幾分幾兩的小戳子比量著,一點點的按黃金價賣給病人的,賺錢的很呢。

所以,這下面街頭上的官差就盯上了,見天的來要錢勒索,王掌櫃的硬氣,就是不給,好家夥,人家拉著人砍頭,不去菜市場了,就到你西鶴年堂門口來,這砍頭刹那噴出來的血,就噴到你的櫃台上去。

你不是治病救人、懸壺濟世?

那我就教你見血,成個修羅場,這事兒,您說惡心人不?

也難怪王掌櫃的怒發沖冠,但凡是有血性兒的人,就咽不下這口氣去。

家裏亂成了一鍋粥,老大夫看病,要熱水,家裏連個燒水的人都沒有,兩位老爺們是自來不進廚房的。

“劉媽呢?劉媽怎麽還不回來?”

那四爺急的團團轉,那四太太要吃藥丸子,總得有個熱水送,不得耽誤啊。

趴在門口瞧,等看著富貴悶不吭聲的提著一壺滾水,那四爺的眼淚才憋回去,“趕緊的,趕緊的。”

富貴端著碗,遞給老大夫,“您看看還需要什麽,我幫您準備去。”

老大夫看著他十一二歲,旗人家裏的公子,沒想到是如此能幹的,少見,試探的說了一句,“熱水還有剩,給孩子擦洗一下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