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離婚

那禎禧無話可說,只是一個,“我去看看大姐去。”

馮二爺便上了車,恰好路過大姐家裏,那禎禧坐在車子裏面不說話,她在想著大姐的事兒。

禍害遺千年,這話兒果真是不差的,大姐的婆婆就跟吃了長生不老藥一樣的,竟然還活的好好的。

一個抽大煙的老太太,一個不勞動的老太太,怎麽能活的這麽長久呢。

“前些年,我大姐就只能租房子了,一家子的人,住在大雜院裏面,白日裏要洗衣服差補,晚上還要縫衣服繡花給人家,我的小外甥,下了學就到街上去賣香煙,挎著那麽大的煙盒子。”

“那老太太什麽也不敢,只知道蝗蟲一樣的吃東西,抽大煙,就這樣還對著我大姐多有不滿。”

“我想著接了大姐來家裏住,可是大姐不來。”

那禎禧語氣很平靜,聽起來還帶著一點哭腔,聲線像是沉沉西下的太陽,落在了地平線上,好似永遠不帶著感情一般的,每日如此重復。

她就是想說說,平日裏大人不讓她管這些,她也沒有人說話,只是想著家裏的兩個妹妹都過得好,為什麽她的親姐妹就如此命苦呢。

大姐家裏早就敗落了,先是家裏的寶貝抽沒了,什麽傳家的寶貝,老祖宗的光榮勛章都沒了。

再後來房子都抽沒了,家具也抽沒了,再後來衣裳也都輪流進了當鋪,大姐算是到了苦海裏面去了。

大姐夫去找個活計幹,只是整日裏遊手好閑的,什麽苦頭也不吃,大姐不知道為了這個掉了多少眼淚,一個大老爺們,要大姐出去風吹日曬。

她進院子,大家夥兒都招呼,大姐的婆婆在曬太陽,手裏面拿著大煙杆子,很是奇特了。

住在大雜院裏面的,吃不好住不好,可是大姐的婆婆卻有錢抽鴉片,厲害的很,大家夥兒背地裏都笑。

大姐的婆婆,耷拉下來的三角眼聚光,看著是那禎禧,視線再往下面一點,看著手裏面空空的,不由得嘴角也耷拉下來了。

往日裏,那禎禧來了都不空手,為了大姐日子好過,為了個外甥補補身子。

大姐的婆婆等著她來問安,只拿著眼睛對著她,那禎禧一直盯著她,做了一直不能做的事情,瞪了她一眼,沒打招呼就進屋子裏去了。

“大姐,你離婚吧,我要去上海了,我的屋子給你跟外甥住著,回家去吧。”

大姐的錢,勉強養活自己跟孩子,但是要養活抽大煙的婆婆,那是隔三差五的要挨餓的。

那禎禧想著自己屋子騰出來了,給大姐住,她緊緊的拉著大姐的手,“你去住,爺爺都答應了,家裏奶奶也盼著。”

離婚,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多丟人啊,八輩兒祖宗的面子都沒了,大姐是覺不肯離婚的,離婚了,還要帶累娘家人,她是必不肯做的。

扭過身子去,抽出來自己的手,“不能,我不能做這樣丟人的事兒。”

那禎禧不忍心看她手上的口子,日日洗衣服,這都春末了,手上的凍瘡都沒有好,大姐夫的手,嫩的像是蔥白一般,大姐的手,好似是七八十歲的老樹皮一般。

小時候,大姐的手是軟軟的,帶著若有若無的香味,抱著她的時候,眼睛彎起來都是星星。

“大姐,我們不覺得丟人,爺爺都點頭了。”

“爺爺說,這世道不一樣了,人只要對得起良心,自己奔著好日子過,誰也無話可說,過得下去就過,過不下去了,再不能在苦水裏面熬著,那是傻。”

一邊說,一邊瞧著大姐的神色,大姐微微神動,只是不肯開口,那禎禧不是第一次提離婚了。

都說是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她覺得全是狗屁。

是的,狗屁不通,說這句話的人,都是斷章取義,好的婚姻不能拆,可是大姐這樣的病態的婚姻,不拆了難道要熬死人嗎?

大姐心裏面已經顧不得自己離婚的事兒,只想著一件事兒,妹妹去了上海,多難過,一個人離著家裏那麽遠,就是寄人籬下,姐妹倆說了許久的話。

她還是不肯離婚,只摸著那禎禧的頭,“三妹,你還小不知道,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夫妻,不是那麽容易散的。不是你覺得一些不好,說離婚就離婚的,那不是過日子。”

“可是離婚了你過得更好——”

那禎禧不服氣,被大姐拉著出了門,“別說了,禧姐兒,你長大了就知道了,走吧,走吧。”

要送著她去門口,大姐的婆婆在外面早就等著了,掐著腰站在那裏,裏面一句一句的離婚,戳疼了她的肺管子。

見了那禎禧,就伸出來自己白骨頭一樣的手指,上面的指甲老巫婆一樣的,頭發亂糟糟的,那禎禧一閃開,長長的黑色的指甲從自己眼前劃過,還是碰到了額頭,起了一道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