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謠言

四喜跟一眾宮女取來鬥篷手爐。

袁蘿匆匆梳妝完畢,帶著侍女出了門,繞過九曲十八彎的回廊宮室,抵達一處氣勢恢宏的大殿。

夕陽沉落,作為的帝國中心,大殿裏的文武百官早已經散去了。只余下一列列侍衛盡忠職守地立在外圍。

袁蘿沿著回廊走到大殿前面,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跪在東邊角落的身影。

隆冬的天氣,寒風颯颯,細雪飄零,他已經跪了好一陣子了,肩上發上落滿了細碎的雪花,整個人仿佛已經化為雕塑,與這滿地白玉碎雪融為一體。

居高臨下望去,少年的身影憔悴又可憐,像是一只不慎遺落在這個寒冷冬日的小麻雀。

這般姿態,萬萬想不到數年之後,會變成那個殺伐決斷統帥二十萬邊軍的靖北王。

袁蘿心情復雜,她提起裙裾,沿著白玉台階緩緩走下去。四喜撐著傘,走在她身後。

顧弈此時已經不覺得冷了,一開始跪在這裏的時候,他還能感覺到寒風刺骨,但長時間的保持一個姿勢讓他膝蓋血脈不暢,整個人都陷入茫然的狀態。

甚至連時間的流逝,也失去了意義。要不是自幼習武的精純內息護住心脈,普通人在這樣的天氣裏早被活活凍死了。

他僅存的念頭,只剩下繼續跪著,為家中婦孺性命,為父親兄長名聲,求得一線生機。

他不甘心,他不怕死,卻害怕死得這樣悄無聲息,這樣汙名加身。

越發迷糊的時候,似乎有一陣香風飄來,帶著暖意,顧弈條件反射地擡起頭,然後看到了一襲火紅,在滿地白雪的映襯下,如此鮮明,生機勃勃。

這一幕是極美的。

他冷寂的心神被觸動,然後再往上,他看清楚了那張臉,雖然只見過一次,卻讓他刻骨銘心的臉孔。

袁蘿眼睜睜看著眼前少年擡起頭來,純凈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火紅的鬥篷色彩,然後那點兒紅色迅速炸開,蔓延在整個眼珠中。像是被紅鬥篷激起了血性的猛獸般,死死盯著自己。

袁蘿瞬間回到了穿越之初的那個噩夢,四面八方都是冰冷的水,透過水面,一雙惡狼般充滿殺意的眼眸死死盯著自己……

心臟抽緊,袁蘿眼前一黑,在一片驚呼聲中,她身子軟軟倒下。

***

再次睜開眼睛,看著繡滿了錦繡雲紋的簾帳。

“娘娘,您可算醒了。”四喜在旁邊驚喜地道。兩個花白胡子的禦醫悄悄松了一口氣。

“我這是……”明明上一幅畫面還是跟男主一眼萬年,怎麽一閉眼一睜眼,又回到床上了?

四喜小心翼翼說道:“娘娘,您身體不適就不要強撐著外出了,剛才太醫說您體虛不耐寒風,所以暈倒了。”

是因為這個嗎?好吧,總比她被那少年惡狼般的眼神嚇暈過去要強點兒。

袁蘿無語地接過侍女遞過來的藥碗,將苦澀的湯藥一飲而盡。

大殿裏一片靜謐,床前的紫銅火爐噼啪作響,浸透了油脂香料的炭火燒得通紅。袁蘿隱約又聽到一陣沉悶的聲響,仿佛是板子敲在人身上的動靜。

不會是因為自己暈倒,司空霖又將滿殿的宮人拖出去揍了吧!

四喜連忙解釋道:“蒙娘娘寬宏,皇上並未遷怒我等。是皇上聽聞之前娘娘暈倒,是受了殿前顧小將軍的驚嚇,命人將顧小將軍傳到殿前,娘娘一日不好轉,就一日杖責顧小將軍一百杖。”

袁蘿:!!!

司空霖這是生怕她拉男主的仇恨值不夠吧?

她顫抖的手擱下藥碗,立刻吩咐道:“快去讓人停下,就說本宮已經痊愈了。”

四喜轉身要出去傳訊,然而人還沒走到門前,突然聽見身後一聲:“慢著!”

四喜又停下腳步,大惑不解地看著主子。

袁蘿坐在床邊,臉色陰晴不定,滿是糾結。

這一瞬間,她突然生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就在這裏顧弈打死怎麽樣?反正仇已經結下了,殺父滅族的仇恨啊,洗白是不可能洗白了,不如就在這裏斬草除根,將顧弈弄死……別怪她心狠,人總是要以自己的性命為優先。

猶豫再三,最終,袁蘿還是狠不下心,沖著四喜糾結地道:“快去把,別愣著了。”

四喜回過神來,趕緊跑出去阻止杖責了。

聽著外面沉悶的聲響停下來,袁蘿嘆了一口氣,不可否認,弄死顧弈的誘惑力很大,但是她轉念又想到一件事,在故事裏,天裕朝江河日下,各地農民起義此起彼伏,而且又有北戎等部族南下入侵,兵禍連年,甚至一度攻陷京城,殺戮無數。全靠了顧弈天生將才,才驅逐蠻夷,光復河山。

自己在這裏將顧弈弄死是很簡單,將來蠻人南下了,到時候誰去力挽狂瀾?

而且對顧家這種保家衛國的將門家族,袁蘿有種發自內心的敬意,不到萬不得已,實在不想下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