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連延秋

離開乾清殿,袁蘿回了自己寢殿。

處理完一天的宮務,她命人準備香湯沐浴。紫宸殿西邊就是寬敞的浴池,水汽蒸騰,四季常溫。青玉鋪陳的地面上雕琢著蓮花形狀的防滑紋,光潔的四壁懸著明珠燈盞。

袁蘿泡在池子裏,舒服地眯著眼睛。

白玉台上擱著水晶盤,盛滿了新鮮的果品。包括葡萄、櫻桃一些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季節的水果,都是暖房栽種的。

四喜指揮著十幾個宮女,趁這個功夫,將袁蘿寢殿收拾出來。更換被褥,擦洗桌椅,原本一塵不染的大殿還要這麽仔細清潔,是為了去掉清心明目的白鶴香,更換凝神靜氣的夜羅香。

正忙碌著,宮門開啟,一個高挑的身影走了進來。

四喜看清楚來人,吃了一驚,連忙跪倒在地:“連大人,您回來了。”

來人似乎奔波良久,一身風霜尚未洗凈。接過小太監送上來的濕毛巾,他隨意擦了擦手,扔在銀盤子上,問道:“四喜,娘娘呢?”

“娘娘正在沐浴。”

“聽說娘娘之前遇到危險?”

四喜感覺額頭冒出冷汗:“不敢欺瞞大人,娘娘這一次受傷頗重,忘了不少事情……”說到這裏,她忍不住擡頭,正巧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眸。

連延秋笑問:“不會是連我也忘了吧。”

四喜嚇了一跳,連忙道:“娘娘還是記得一些事情的,肯定不會忘記大人您。”

在連延秋追問之下,四喜老老實實將這段時日貴妃的一舉一動詳細說了一遍。

連延秋微一沉吟,擡腳向後走去。

***

袁蘿感覺自己泡得差不多了,從浴池裏起身。

立刻有宮人上前,柔軟的浴巾從天而降,籠住她的肩頭。

似乎是個高瘦的宮女,比自己還要高一頭。隔著重重霧氣,看不清楚容顏,那一身紅色的衣衫卻格外亮眼。

袁蘿一怔,身邊女官沒有這個服色的吧。

她擡起頭,映入眼中的是一張如畫般的容顏,色若春曉,眸若秋水,但無論再美,袁蘿還是一眼認出,這是一張男人的臉。

她忍不住驚聲尖叫起來,想到自己半裸著身子跟他站在一起,就要後退,卻腳底下一滑。

“娘娘小心。”那人蹙眉,攔腰一抱,將袁蘿直接打橫抱起來,跳下了玉台。

他的聲音跟容貌一般勾人,只是比常人帶著三分尖細,便有種雌雄莫辨的感覺。

袁蘿落在他懷中,無處憑依,只能用力抓住他的肩膀。

那人停住腳步,在軟塌邊將袁蘿擱下,笑道:“娘娘不必這麽大力地抓住臣的手臂。”

一邊說著,他目光落在袁蘿的胸口,敞開的縫隙裏,可見雪白肌膚上一點胭脂紅痣。在手臂靠近肩頭的地方,還有一片指甲蓋兒大小的疤痕。

看清楚這些,他立刻挪開目光,笑道,“看來娘娘是真記不得臣了。”

坐在軟塌上,袁蘿手忙腳亂地攏好浴袍。

對面那人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笑問:“娘娘需要臣幫忙嗎?”

袁蘿擡起頭來,終於想起,這一身衣裳,是跟劉秀淳這位禦前大總管一樣的內宦服色,又看著這人精致玉華的容顏。

“連延秋。”一個原書中幾乎跟袁蘿這個奸妃綁定的名字映入腦海。

“娘娘還記得臣。”連延秋眉梢微挑。

袁蘿沉著臉色:“本宮沐浴,並沒有召喚人進入,連提督就是這般無禮的嗎?”

連延秋從善如流地躬身行禮,“臣連延秋,拜見娘娘。”說是行禮,其實也並不算太恭敬,只怕是在貴妃面前習慣了的姿態。

看著眼前之人,袁蘿心情有點兒復雜。原書之中提到過皇帝昏聵,奸妃權宦禍亂朝綱,其中的權宦,指的就是眼前這家夥了。

他曾經是鹹寧帝的心腹親信,就是他在鹹寧帝身亡的時候,送信給了寒黨之人,提前將司空霖迎入宮中繼承皇位。他執掌錦麟司,那是皇城的諜報監察系統。不僅在宮中勢力極大,甚至插手前朝。

從品級上來講,他算是自己的屬下,從勢力上來講,兩人算是互為倚仗。

連同袁蘿本人的身世,都是他幫忙偽造的。袁蘿能冊封貴妃,憑原本的出身在這個貴賤分明的宮廷是不可能的,連延秋為袁蘿偽造了前朝袁氏遺孤的身份,一個早在百年前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勛貴家族。

眼前這人容貌秀雅絕塵,讓她很難與書中那個陰險狡詐的狗腿形象聯系起來。不過打量著他那身赭紅色宦官服飾,能在三十上下的年齡爬上這個職位,連延秋絕對是個有本事的人。

之前她詢問過為什麽不見連延秋的蹤跡。四喜說是去北方督察軍務去了。因為顧良勇的一場大敗,前線緊急調派了增援的兵馬。原本是年後才能回來的,沒想到這麽快就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