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顆糖

“森森，起床了寶貝兒，我都起來了，你怎麽還睡懶覺呢？好學生是不可以賴床的。寶貝兒起床啦，要是遲到了，小心我打你屁股哦！”

寂靜的車裏，少年溫柔又歡快的聲音在空氣裏緩緩流淌。

聽了無數遍的鈴聲，森森瞬間有所感覺，眼皮動了動，睜開眼睛。

她是靠在椅背睡著的，腦袋歪著，醒過來以後，下意識轉了下頭，然後就看到西裝革履的男人舉著手機，一動不動的。手機挺舊了，但手機殼是新換的，很卡通的殼子，上面冒出來兩只狐狸耳朵。

森森一個激靈，緩緩坐直了身體。

“你……”

“你怎麽拿我手機呀？”她聲音小小的，帶著一點若有似無的反抗。

陸辰昱依然維持著那個姿勢，似乎完全沒聽到她的話，他手指一劃，用播放了一遍。

“森森，起床了寶貝兒，我都起來了，你怎麽還睡懶覺呢？好學生是不可以賴床的。寶貝兒起床啦，要是遲到了，小心我打你屁股哦！”

森森：“……”

她僵住，有些慌亂地垂下頭。

陸辰昱記得，這是他七年前給她錄的起床鈴。郵箱附件有時效性，她應該不久就下載了聲音文件，那一年，他們正在上上高一。陸辰昱那時候還未成年，聲線比現在清亮一些，再加上故意捏著嗓子，聽起來很飄，和現在變得低沉醇厚的成熟男人嗓音有些不一樣。剛聽到鬧鐘，他竟然沒認出來，那是自己的聲音。

七年了。

她一直將他的聲音帶在身邊，兩千多個日日夜夜，不知道聽過多少遍。六年前，她不告而別的時候，把所有他送的東西都還回來了，唯獨這個……陸辰昱一直不知道，原來她很早就將他的起床鈴下載了。手機摔壞、換電話號碼、換新手機……幾次去舊迎新，她都留著他的聲音。

陸辰昱查了她所有的鬧鐘，清晨和夜晚的那幾個，用的都是同一個鈴聲，他的。

她每天早上都聽著他的聲音從睡夢裏醒來。

陸辰昱終於放下她的手機，重重靠在椅背上，緩慢的呼吸著，幽深的黑眸看著前方濃重的夜，不知在想什麽。

森森偷偷看他一眼，迅速把視線收回來。

氣氛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當森森以為他會一直保持沉默的時候，聽到他開口了。

“為什麽不聯系我？”陸辰昱聲音低啞，但語氣很平靜，這數年來他一直耿耿於懷的，就是這件事。

如果森森心裏還有他，為什麽一直不來找他？當年離開時，她親口說要去別的地方努力，現在都過去六年了，她沒有一點要來找他的意思。

或許是她覺得努力還不夠，所以他一次次在幕後幫她，把她捧上萬眾矚目的聚光燈下，後來他們見面，她的態度很疏離，已經不習慣和他在一起了。

聽到他的問話，森森沉默了很久，指甲輕輕摳著掌心。

陸辰昱這次很有耐心，她不開口，他就一直等下去。時不時有車經過他們，燈光流轉，將兩個人的臉變得忽明忽暗。

森森咬住下唇，終於開口：“對不起……”

“我不想聽你說對不起！”陸辰昱忽然拔高聲音，聽起來冰冷無情。

“對不起……”森森重復著這三個字，伸手捂住眼睛，有細小的淚珠從指縫間簌簌落下，她有些哽咽，語無倫次地開口，“我為了五十萬就把你背叛了……你一定很恨我……我沒有辦法面對你……我……”

她越說，哭得越傷心。

也不僅僅是這樣，雖然這件事是她心裏的一個疙瘩，更現實的原因是，她過早地出來社會了，見過很多世態炎涼、人情冷暖，經歷得越多，她越深刻地體會到，其實她和陸辰昱的差距很大。以前大家只是學生，那些世俗的東西壓根沒有考慮過，但現在他們長大了，各自回了原來的世界，她開始害怕。

她聽說他出國留學了，而她還在公司封閉的練習室裏，日復一日地練習動作，枯燥、汗水、痛苦、恐懼交織在一起，將那個昔日愛笑的小姑娘變成了自卑又冷漠的存在。她收斂一切不必要的情緒，用堅硬的外殼保護那顆脆弱的內心，六年間，不敢松一口氣。

沒有人知道她有多害怕。

但這話她說不出口，不然，跟他說什麽呢？說她心裏一直很害怕，說她不敢相信他即便坐擁龐大的商業帝國還能像六年前的青澀少年一樣喜歡卑微的她？她每天為了母親的治療費和未來的生活奔波，不敢去想太多，那些年少的誓言就像停留在她記憶裏最美好的一場夢。

時光漸漸改變了她，她不再是以前那個無所畏懼勇敢直前的單純小女生了，她憂心很多事，包括陸辰昱，她怕他。

就算早有心理準備，她也害怕看到他變成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