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質問

隔得有些遠, 她看不清那人的神態。便是近了,想來也是看不清楚的。原因無他。皆因越千邑臉上戴著的面具。

世人都說他性情孤冷暴躁,陰鷙寡言。換成無論是誰,經歷過從雲端跌落泥裏的落差,又遭受了親情的背叛,也會性情大變。

他沒有瘋狂執拗到變態, 沒有仗著自己受過的委屈攻擊他人已是不易。

做為他的未婚妻,她若是這個時候視而不見, 或是有意躲避,怕是不太妥當。他要是多想了, 定會以為她嫌棄他。躲得了一時, 躲不了一世,他們終將會是夫妻。

宮女還是低頭眼觀鼻地站著。

她思忖了一會, 問道:“不知姐姐們可否能告知, 對面那人可是二皇子殿下”

“奴婢不敢當鄉君這聲姐姐, 回鄉君的話, 正是二皇子殿下。”

李錦素有了數,慢慢起身,“既然巧遇二皇子殿下, 我少不得要去請個安。還請你們隨我一道, 替我引見。”

其中一位年長些的宮女出列, “奴婢春雨,願隨鄉君前去。”

李錦素微微一笑,跟在春雨的後面。路上問了對方一兩句, 得知二皇子極少進宮,便是春雨在福禧殿裏當差,也只見過一兩回。

繞了大半個碧池,總算是快要走到。

近了一看,才看清二皇子坐的是個能推動的木制輪椅,那身後的侍衛面色與其主子的面具一樣,冰冷嚴肅。

“臣女李氏錦素,見過二皇子殿下。”

越千邑微微側過頭,看了她一眼。

因著進宮,她自是穿著鄉君的誥命服。奢華的重青色,同色暗繡出來的復雜圖案。不知是孔雀還是錦雞的鳥類,飛繞在裙裾間。

頭上戴著冠,織金鏤雕,鑲著綠寶石。

冠沉且華美,初戴上時她覺得自己脖子都快斷了。誥命服也與尋常服飾不太相同,層數較多,布料沉實。

這份華麗,愣愣生將她的稚嫩壓住,生出另一種莊嚴的美態。

二皇子不說話,她心裏打著突。本朝男女大妨不是太苛刻,男女同時參加宴會詩會司空見慣。夏國更是民風開放到女子可以隨意在待上拋頭露面,與男人一般經商持家。

可她突然就有些後悔起來,暗自琢磨著二皇子雖然幼年就出使夏國。會不會恨屋及烏,憎恨夏國的一切,包括民風習俗

“殿下恕罪,臣女方才在亭中,遠遠看到殿下您,想著來給您請個安。若有打擾之處,臣女這就告退。”

禮數她盡到了,二皇子若真是還借此發作,她也是有理由申辯的。

“原來是李家三娘。”

清清冷冷的聲音,帶著不喜不悲的暗啞,聽得李錦素心頭一震。仿佛有絲說不出來的熟悉,再一思量又覺得自己聽錯了。

“正是臣女,今日臣女受皇後娘娘所召進宮。”

他們是未婚夫妻,這般客套,顯得生分得很。然而李錦素明白,眼前的男人是她的未婚夫不錯,可她措詞還是要萬分小心。

越千邑擡了一下手,身後的侍衛便將他往過推了一些。他的腿上蓋著薄薄的錦衾,看不清衾下的情形,從身形可見個子應該很高,且並不顯得瘦弱,不像一個常年不良於行之人。

李錦素不知道他到底殘成什麽程度,是雙腿還是單腿是肌肉筋骨萎縮了還是腿斷了隔著深紫的衾,什麽都看不到。

更看不到他臉毀的程度,金質面具將整張臉遮得嚴實,唯有一雙眼及口鼻處露著,也不知是一張臉還是半張臉。

“李家三娘,我略為聽說過,可是那為了沈家大公子大鬧崇文書院的李三娘”

李錦素一愣,這個二皇子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心道糟糕,光顧著可憐他,沒有想到他再命不好也是一個男人。

只要是男人,尤其還是一個古代男人,對於未婚妻癡戀別的男人的事情肯定會耿耿於懷。何況原主對沈珽癡迷到那個地步,幾乎舉京皆知。

若是她強行否認,反而會適得其反。

“二皇子明鑒,臣女自幼得知家母逝前定了一門親事,便是那沈家的大公子。早前不太懂事,總想著既是長輩們定下的親,多相處些總是好的。萬沒有想到人走茶涼,沈家有心毀婚,對婚約之事閉口不提。後來臣女想明白了,已與沈家做了了斷,萬不會再做出有損體面的事情,更不會讓殿下蒙羞。”

越千邑冷哼一聲,嚇得李錦素差點跪下來了。

“我聽說你曾為送沈珽一方印章,在玉珍閣與原將軍府上的二姑娘大打出手。最後還是原二姑娘相讓,你才得了印章。隔天你就送與沈珽,誰知對方並不收,然後你便候在書院門口,日日癡纏,直至對方收下。”

孰不知,沈珽轉手就將那印章丟了。

李錦素背後冒著寒氣,要死了。這些荒唐事她又不知道,該如何讓二皇子相信她真的對姓沈的沒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