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無論如何我都無法料到晚膳竟是個如此詭異的場面。 廳裏頭僅有三個烏木鎏金絲嵌大理石的桌子,陛下居正位單獨一桌,皇後娘娘居左側單獨一桌,卻是我同齊淵居右側…… 女子本不該與男子同席,尤其我還是個尚未婚配的黃花大姑娘。* 下午元章殿裏頭,也不知是哪家小姐最終拔得了頭籌,卻是猜謎面終究結束了。在宮門口送了母親回去,聽她叮囑了一番,時辰便已經是不早了。 我隨著一位嬤嬤更了一身她送來的宮裝,著了釵環,一路上腳步未停,身上的飾品叮當做響。到了用膳的廳中時,卻是皇後娘娘正在同齊淵交談,入門口時便能微微聽見娘娘的笑聲。 向皇後娘娘請了安,她一把將我拉起,笑的很是開心。對著齊淵道:“你瞧瞧,本宮的話終究是沒錯的,這不就是個天仙兒?你還同本宮說她不過爾爾。” 齊淵微微拱了手:“娘娘實是火眼金睛,慧眼識珠,哪是我這四六不懂的毛頭小子所能比的。” “你瞧他!”皇後娘娘拉著我的手,嘴邊勾起的弧度甚是好看,瞧著我道:“慣是個會說話的,一句話竟是兩個人都誇了!” 齊淵又是拱手,“哪裏哪裏,在下不過實話實說罷了。” 我且裏在一旁,聽他們互相吹捧。心裏卻是有一絲涼意的,輕輕瞥了齊淵一眼。不料這一世,竟是又要被安排上了。 其實原本閨閣中的女子,婚事就是身不由己的,這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何況我還是個官家的女子,又有個那般長袖善舞的姐姐。 卻是才片刻便響起了酉時的鼓聲,叮當的樂聲和低聲吟唱也如期而至,該入坐了。 皇後娘娘自坐在了左側。正位空懸,如此一來,定是陛下要來。 只余一桌,卻剩了我與齊淵二人,他依然兀自坐在那處,微微靠邊了些,明顯是給我留出了位置。 我本是有幾分猶豫的,卻心知今日這局面,斷不能逆了天家的意願,此時叫天家難堪的,終究難堪的會是自己。此事便是不願,也只能日後從齊淵初下手了。 我順從的坐在齊淵身邊,瞧著皇後娘娘滿意的點了點頭。 她的面容裏頭便是一絲一毫的破綻也瞧不出,可我心裏頭卻是無論如何都揣摩不清她的意圖。 上一世,這齊淵雖是心中有所偏向,卻也是哪邊生意都做的。皇後娘娘不可能看不出來他四面討好,八面玲瓏的本質。 陛下看重齊淵,否則給些銀錢或是朝廷的生意便可,不必封了郡王。若他齊淵成了郡王,那便是三皇子的有一個勁敵了。 我尚且能瞧出陛下對我不甚滿意,她竟是為了拉攏齊淵,不惜違拗皇上的心意,如此當真值得嗎? 還是她有旁的想法,希求著齊淵同太子先爭個你死我活,好叫三皇子好從中獲利? 我此番揣測著終究是無用,我往齊淵的方向望一眼,終究還是要試探過他,才能明了的。 正想著,便有門口的太監報:“陛下駕到!” 我們三人皆是起身行禮,他輕道一聲“起身。”便自顧往主位上去了。我們三人又各自回了方才的位置。 卻是我瞧著陛下面上明顯的不悅了,自是起身為妙,卻被齊淵死死的拉住。 娘娘瞧著場面,便開了口:“陛下,早便說了今日是個普通的家宴。您別總是擺著一副嚴肅模樣,嚇壞人家小姑娘了。” 陛下只輕哼了一聲,並未說旁的話。 侍女們將菜品慢慢奉上,短短片刻,各色珍饈便擺滿了桌子。 皇後娘娘嘗了一口甜酥烙,輕聲道:“韻兒快嘗嘗,本宮聽聞你喜食甜的。這道甜酥烙,便是甜而不膩的。” 我輕輕嘗了一口,當真甜絲絲的,卻是宮外的總有些油膩,這到甜酥烙當真是甜而不膩。我笑道:“多謝娘娘掛懷。當真是既好吃,在宮外我從未吃過這般好吃的甜酥烙。” 娘娘瞧一眼陛下,抿嘴笑道:“陛下您瞧,這孩子當真是可人疼,叫妾身喜歡的緊,知理又大方,進退得宜。” 陛下本自顧吃自己的,聽著這話,不由得開口:“不過一個屏風罷了,你怎麽也是朕的皇後,便是這般就被收買了?” “瞧陛下說的,韻兒不過一個普通的閨閣姑娘罷了,卻是手中有了寶物,便惦記著妾身,妾身是為她這份心思歡喜罷了,什麽收買不收買的。”娘娘自顧同皇上道。 末了還不忘對我添上一句:“韻兒莫害怕,有本宮護著你呢。” 如此一頓飯陛下幾乎沒什麽話,卻是皇後娘娘同齊淵之間你來我往的。之前有陛下的片刻陰翳神色,我自是吃的十分不知味,心中暗暗嘆著:白白浪費了這些吃食。 其實瞧著陛下吃的不多,之前也有聽聞說,他一向是夜裏不食的,今日本就是破例。卻果真是只吃了幾口,便借口政務去了。 陛下一走開,氣氛倒也輕松了幾分。余下的我便只顧吃了,齊淵自是替我擋去了這許多尷尬。 這一頓的後半段,終究是認真嘗了嘗宮中的手藝。我私心裏想著:這些年先借著齊淵的門戶,做些首飾衣裳的生意,彼此互惠互利。等過些年,等銀錢再攢的多些了,便獨子再開個食樓。 如此,終究是要多見識些吃食才好。 其實上一世我便有此想法,卻是時機世況皆不允許,終究也只是個想法罷了,這一世或許有機會實現。 這“家宴”磋磨了約是半個時辰,才終是結束了。 期間齊淵頻頻望向我,我雖察覺到了,卻並不看他。一來氣他今日殿中送屏風之事,二來氣他元章殿前調戲於我,這兩樁事情,便是我再狠狠地踩他一腳,亦是不能解氣的。 所幸齊淵在宴後便直接出宮去了,我又同娘娘在她殿中說了會子話,直到天色漸深,嬤嬤才帶了我往錦雲宮裏頭去。 娘娘本是命人替我在她宮裏備好了偏殿暫住。我卻思量著,容韶的事情,並非我幾次的激怒便能萬無一失,總得要有人時不時地在她跟前“提醒”著些,才是上策。 我便直接同娘娘稟了,同姐姐多日未見,甚是思念,這才由嬤嬤帶了我往錦雲宮裏頭來。 錦雲宮乃是宮中有些身份的女子居所,卻並非後妃住所,裏頭多是些的多是些年紀有些長了的公主。 孫玉裳和容韶,皆住在此處。 我要來錦雲宮的事情,自是早一步有人通傳過的。剛入宮門,便有錦雲宮裏頭的管事姑姑,便迎了出來。 嬤嬤臉上皆是笑意,輕聲道:“容姑娘,這位是玉姑姑,一切都已然安排妥當了,姑娘且跟著她便可。” 我緩步上前,輕聲道:“玉姑姑,天色不早了,我們且小聲些,免得攪擾了她人清夢,可好?” “好,真是個知禮姑娘,請隨我來。”這玉姑姑生的一副好面相,雖是上了年紀,卻總有種高貴的氣質在。 我向嬤嬤欠身行禮,那嬤嬤瞬時面上便喜笑顏開了,直誇我是個知禮懂事的。 拜別了嬤嬤,便跟著玉姑姑往錦雲宮中去了。這姑娘們住的地方,終究是同其他處宮殿有所不同的。 這宮裏頭的院中,多是氣派的假山石景,或是碧水清泉,樹木花朵皆是裝點罷了,卻是這錦雲宮的宮院中有許多綠樹花卉。 天色漸暗,卻是這宮裏頭的樹間掛著許多燈籠,雖是光線有幾分昏黃,卻也照的很是明亮了,細瞧著,樹間還掛著許多秋千,當真是個姑娘家住的地方。 很快便到了容芳殿附近,不遠不近地瞧著,那高高的紅梁上頭掛著輕紗,在夜風中霧一般的飄著,霎時好看,殿中燈火微明,顯然是有人在等著。 我停下了腳步,卻是玉姑姑微微一愣,瞧著我道:“姑娘,前方便是容芳殿了,容韶姑娘便在裏頭,我帶姑娘過去還是?” 我微微擡頭,又瞧向玉姑姑道:“當真是勞煩姑姑了,我瞧著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姑姑先回去歇著?我也想給姐姐一個驚喜。” 姑姑神色間皆是了然,點了頭欠身道:“那老奴便下去了,姑娘若有事,便可往東,老奴便住在這錦雲宮宮門東側的房裏頭。” “謝過嬤嬤。”我輕輕朝她欠身。 瞧著她漸漸遠去,我卻兀自立在原地,擡頭看天上的一輪明月,當真是皎潔。周圍深藍色的天空仿佛都襯得更黑了幾分。 我低了頭,兀自越過容芳殿,繼續往裏走。 我猜過了容芳殿,大約便是擷芳殿了吧。到了殿門口一瞧,果真是擷芳殿。這殿門口同容芳殿倒是不同,梁上除了輕紗,還墜著許多銅色的風鈴。 夜風下,紗霧彌漫間伴著輕微的叮當聲,叫人頓時生出幾分心曠神怡來。這孫小姐向來是出了名的蕙質蘭心,此言不虛。我輕嘆了一口氣,整了整衣裳,便進去了。 擷芳殿裏頭住的正是孫玉靈的姐姐,孫玉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