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2/2頁)

古時男子“二十冠而字”,到大周朝,雖說年輕男子還是二十周歲行“加冠禮”,但十八歲便可由德高望重的長輩為其取表字以示成年。

到了桓允這裏,就成了例外。

他初到蜀中葉家,對陌生環境及人的警惕讓他緘口不言似是失憶不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時間久了些才開尊口恍然說出一個“寧”字。

彼時秋意正濃,府衙後面的小花園裏的百年銀杏落葉鋪了滿地。葉南海坐在石桌前懷裏抱著葉微雨陪她讀《詩經》,桓允則坐在他們對面的石凳上聽。

正好讀到《大雅·公劉》“何以舟之,維玉及瑤”句,葉南海忽地想到桓允還未有姓名,端其容貌如玉,便道,“不知取名為‘瓚’如何?這表字嘛,便可用‘維玉’二字,只你年歲尚小,倒是可將表字用作小名稱呼。”

“且‘維玉’與我兒‘微雨’諧音,方顯一家親昵。”

“微雨”這名來得甚是隨意,只因葉微雨出生於暮春,又是細雨綿綿之時,恰好那天葉南海讀到五柳先生的《讀山海經》“微雨從東來,好風與之俱”,葉微雨的名字就這麽被定下來。

未被桓曄接回宮之前,葉家諸人都是以“維玉”來稱呼桓允的,只後來知道他皇子的身份,為了避嫌便不再提起。

現下葉微雨一時不察,倒像從前一般隨意的喊出口,她募地愣住,桓允聽在耳裏卻是相當舒心的,想著既然葉微雨不喜自己搶占他人的座位,那便罷了唄。

他眉眼動了動就要使喚寶祿把扔到別處的那卷破書給撿回來,眼風一瞥便看到從齋舍外又進來幾個學子,談笑很是熟稔活絡。

那幾人是朝中大臣的子侄,每逢宮中擺宴,他們都隨長輩入宮覲見,自然是認得桓允的。

見桓允在此,他們當下就弓腰作揖行了大禮。

紈絝也分很多種,像桓允這樣身份、地位都淩駕於眾紈絝之上的頂級紈絝甚是不喜其他紈絝,不巧,眼前幾人正處於他眼神都不想給的行列。

所以,桓允對他們的行禮視若無睹不欲理會,只是他卻不經意在其中看到了傅明硯,這個他不知道姓名的登徒子,只在心裏輕視的呼其為“銅臭小子”。

同那些個不入眼的紈絝廝混在一起,料定也不是什麽好鳥!桓允暗道。

傅明硯不與那幾個往一處走,而是辭別了他們,往桓允他們的方向走來,泰然自若的在葉微雨選定位置的左邊撩袍坐下。

桓允登時如臨大敵,這家夥前段時日在阿不家的書局就對她語出輕佻,而今大喇喇的與之相隔不過尺寸之間,那還了得!

他回頭又瞥向那簡樸少年,道,“你不用啰嗦了,識相的就趕緊另尋他處。”

葉微雨聞言趁其他人不覺輕輕揪了他一下,他也無動於衷,便氣惱得自行坐下不再管他如何跟人攀扯。

那簡樸少年見被自己寄予希望的葉微雨都撒手不再管此事,心底莫名地卻湧上一股不畏強權的勇氣,大聲對桓允道,“殿下,即便您身為皇子也不該強人所難,否則您就是為天下人表率的聖上蒙羞!為太子蒙羞!”

國朝政/治環境寬松,士人議政自由,從而使得讀書人不屈的脊梁愈發寧折不彎。他說的義正言辭,擲地有聲的,桓允瞅著若是他日後能出人頭地,去禦史台倒是可堪其用。

只是,不管他以後如何,眼下這小子竟當眾訓責於他,還拉出父皇,阿兄做擋箭牌,可不是活膩歪了?

不等桓允有所動作,少年洪亮的聲音卻把在學官陪同下視察外舍各處的祭酒陳均道給引了過來。

陳均道以年逾古稀,眉眼清亮,須白發花,神采奕奕,身形瘦削卻走路穩健。他不僅是桓允的老師,還是翰林大學士,就連嘉元帝都要禮待三分,故而其雖為臣子,可因他對桓允身負教導之責,還是能對他說上一二的。

他眼風掃過在場的幾人,不用說也知道是這任性妄為的九皇子作下的果,當即便道,“殿下,每位學子居於何齋學習,此前早已做好劃分,斷不可任意更改。”

“哦。”桓允半晌才悶悶的應了一句,須臾之間,面色看上去卻不知為何與方才差了許多。

他忽而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抓在寶祿的小臂上,語出艱難道,“寶祿,扶我到安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