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

天上白雲朵朵,大太陽照著,驅走了清晨的寒氣,空氣中彌漫著那麽點春天的氣息。

祁香貝走在父親祁山身後,一路上碰見不少鄉親,跟著他五步一個招呼,十步一句應和,朝著牛棚走去。

前進大隊的牛棚就在高莊村的西北方向,裏面養了八頭成年牛,旁邊有間屋子,住著村裏的孤寡老人牛瘸子。

牛瘸子是隊長牛大根的本家叔叔,生下來腿就是壞的,家裏窮沒能力去大醫院醫治,就這樣對付著活,長大了拄著拐杖勉強能走路,原來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他還有個地方住,後來侄子們要結婚沒地方,隊長就做主讓他住在牛棚旁邊的屋子裏,幫著祁山養牛,也能多掙些工分。

祁香貝父女倆到牛棚的時候,牛瘸子正靠著石槽挪動身體給牛添草料,還時不時地摸摸牛頭說兩句話親近一下。

祁山走到他旁邊,翻了翻草料,又到後面的矮棚子看看,“老牛,草料見底,又得鍘草了。”

“是呢,過年不讓動鍘刀,年前的草料都喂得差不多了。”牛瘸子把筐裏的草料都倒進石槽裏,扭過頭說話,“喲,老祁,這是你家大閨女吧,這是舍得領出來上工了?”

“你這說的啥話,我多會兒不舍得了?這不是得上學嗎?”祁山談笑間,讓祁香貝喊人。

祁香貝按著習俗趕緊喊了一聲“牛大爺”。

牛瘸子拄著拐杖跳了幾步,笑呵呵,連連擺手,“叫老了,論年齡,我比你爸還小幾歲,你叫我大叔就行。”

祁香貝心說這老頭還挺較真,得,聽從意見喊了一聲“牛大叔”,真是,就這稱呼牛瘸子更樂呵了,“這是個乖娃子。”

聽著他的笑聲,祁香貝還挺佩服,一個從小就殘疾、可以說被家人放棄的人,沒有妻子兒女孤孤單單,居然有這麽樂觀的心態,也是不容易。

“爸,您看我能幹點什麽?”祁香貝繞著牛棚走了一圈,牛已經喂了,牛棚裏連個牛糞都沒有,一看就剛剛清掃過。

祁山從矮棚子裏拖出來一把鍘刀放在邊上,又抱出來幾捆草,“今天鍘草,我來鍘,你坐著往裏面續草。”

“老祁,我看還是跟以前一樣,我來續草比較好,這大侄女第一天上工,還是先看看。”牛瘸子支著拐杖,不知道從哪個角落拿出來一個板凳,放在鍘刀旁邊,就要坐上去續草。

祁山一把抓住板凳,不讓牛瘸子坐,“這已經是最輕省的活了,這都不會幹,還能幹啥,總有第一回的,你幹別的去。”

推著牛瘸子讓開位置,祁山招呼祁香貝坐下來,告訴她怎麽續草。

事情其實很簡單,就是鍘刀掀開後,拿著一把手臂粗細的草放在鍘刀下面就行,等鍘刀鍘下後就往前推,直到一把鍘完,關鍵就是每次往前推的長短有講究,太長牛吃著費勁,太短鍘刀就會被底托兩邊壓住鍘不斷草。

真不難,一看就會,祁香貝挺高興,按照父親祁山教的,先捋出來一把草,嘿,第一步就出了問題,手出血了。

這給牛喂的草都是夏天割掉,曬幹後存儲起來的,正是草葉寬大肥美的時候,祁香貝基本沒幹過農活,手皮嫩,這草葉上的小鋸齒一劃,手背上就出現了一道道血鱗,疼倒不怎麽疼,就是看著挺可憐。

祁香貝有點退卻,這才第一步第一次,手上就有四五道,那要是把旁邊十來捆草都鍘完,還不得變成血手了。

她把手往父親祁山跟前推了推,可憐的眼神同時望過去,沒說話,意思您看,我手成這樣,咋辦?

祁山點了點她的腦袋,又不知道從墻上哪個旮旯裏拽出來一副黑不黑綠不綠硬邦邦的手套,“戴上這個就行。”

祁香貝接過來戴在手上,挺大的,一只手套能套下她兩只手,用著很笨拙,那也比劃破手強不少,她重新捋了一把草,開始配合父親工作,一推一鍘,就聽見哢嚓哢嚓的聲音有規律地傳出來。

大概鍘了有五六捆,牛瘸子在旁邊吆喝了,“老祁,停下來喝口水吧,讓大侄女也歇歇。”

祁山捶了捶腰,把鍘刀放好,讓祁香貝從旁邊屋子裏拎出來一個暖水瓶,各自倒了水喝,他們父女是帶著家夥上工來的。

祁香貝抱著茶缸走在牛瘸子旁邊,剛才聚精會神續草沒注意,現在才發現他面前放著不少高粱杆子,有一部分已經用線縫好,這個她知道,印象裏母親姚常玉也做過,就是按照規律縫這些杆子,最後做成一個箅子,可以做缸、鍋、盆的蓋子,也可以當托盤盛放窩頭什麽的,居家必備的好東西。

“牛大叔,您做這麽大的箅子,幹什麽用呀?”祁香貝大概測量了箅子的直徑,要有一米左右,剛才進旁邊的屋子,裏面可沒有這麽大的物件可蓋。

牛瘸子喝完水放下碗,又拿起來杆子穿針引線,“誰知道用在哪裏,我做好之後直接交到隊上,後面我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