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一更)

華京城的春, 來的匆匆忙忙卻聲勢浩大。春風像是將良辰美景俱都藏在袖子裏了,冬日一走, 便急不可耐的拋灑出來, 掛的滿京城都是。

兩道大多種的是桃花, 團團緊簇,壓得枝丫喘不上氣兒, 只要輕輕那麽一碰樹幹, 洋洋灑灑四處紛飛。大抵是僅有桃花太過枯燥乏味, 其中有點綴了些梨樹。

梨花要更美些,凈透潔白的花瓣伸展舒張,嬌嫩當中帶著股不服輸的倔強勁兒,正是符合大胤讀書人的風骨之物。

靖文帝祭天的行列便在這一片恢弘的花景中緩緩行來。

最前面的是三十六面黃龍旗,春風溫軟, 卻也將這龍旗吹的獵殺威武。之後是六面寫有“胤”同“殷”的展旗, 平日裏這些旗只在皇帝禦駕親征的沙場上能見到,如今擡出來,一展天子文韜武略,文先武後之意。

隨即便是兩百名三衙的騎兵開道, 俱都整待一新, 氣勢奪人。

再往後便是一人當先,殷楚身著白底金線武袍,坐在馬上,神色有些懨懨的,顯然是有些不滿。

飛浮拉著江茗在一旁, 小聲說道:“小姐,是世子,看見了嗎?就在那兒呢。”

江茗掃了飛浮一眼:“我又不是瞎子,他那麽大一個在最前面,我能看不見嗎?”

憐鶯站在一旁也說:“昭南王世子真是生的好面孔,可惜心智有點不正常。”

江茗應道:“最適合拿出來充場面了。”她此刻站在江府正門前不遠,周圍早已經清了大半的道路。大概因為這附近住的大多是高官貴門,所以人群竟然比周圍的少些。

門內又有人擡了頂軟轎出來,邊上站了同舟。一見憐鶯她們,同舟連忙跑過來問:“少爺過去了嗎?”

“沒呢。”憐鶯回道。

同舟得了話,又跑回那頂軟轎邊上,沖轎子裏的人說了兩句。

江茗抿嘴笑了,這是衛氏也跑出來看兒子了。江劭升去侍衛親兵,怎得全家就像他中了狀元似的?若是日後打了勝仗回來,衛氏不得第一個沖到城門外去迎接?

想到這裏,江茗不由得嘆了口氣。若是以往沒什麽牽扯倒也罷了,如今這江劭,倒是不管也不行。

殷楚騎著那馬慢悠悠的往前,到了江府門前不遠,眼睛往下掃了一眼,就看見江茗伸著脖子往這處看,他不由得挺直了背脊。

待走得近了,殷楚就聽見這頭江茗說道:“那個是不是?”

“是!就是了!”憐鶯在一旁回道:“少爺今天好似突然長大了呢!竟然在最前面!”

殷楚:“……”原來不是在看我。

飛浮在一旁幹著急,卻又不知該怎麽說,世子一直在往這邊看呢!

其實殷楚和江劭之間的距離並不遠,江劭是侍衛親兵的領頭,在他之後、侍衛層層疊疊之中便是靖文帝和皇後的龍鳳雙輦了。

“皇上!皇上!求皇上為民做主啊!”突然之間,有人猛地從平民當中躥了出來,跪在路旁,口中卻不停的大喊,恰好在江劭一側不遠的位置。

江劭眉頭一蹙,兩個邏卒率先過來,將那人按在地上。離著遠了,只能看見那人單薄的肩膀和高高撅起的下擺。

“求皇上為草民做主啊!”那人仍聲嘶力竭的大喊,聲音年邁。

“什麽日子也由得你?若是阻了吉時,你擔待的起?”蕭羅從隊伍中走出,一把按住那要告禦狀的人:“將他拿了,待會兒再問他的罪。”

“慢著。”龍鳳雙輦當中傳來一聲女聲,珠簾撥開,皇後戴著珍珠飛冠,出現在眾人面前。她開口道:“皇上,這祭天路上,有民喊冤,不妨聽聽他何處有冤屈,也是積了功德一件。”

靖文帝點了點頭:“皇後所言有理。旁梓,你去將那人帶來,朕要聽聽他有何冤屈。”

江劭應下,將那人往上一擡,半拎半拽的帶到了皇輦之前。眾人這才看清,這是個身板單薄的老頭兒,皮膚幹皴枯黃,唯有一雙眼睛凸在外面,實打實的像極了秋日的蝗蟲。

兩方□□一打,這人“噗通”一聲跪下:“皇上,草民有冤!”

“你有何冤屈,說與朕聽。”靖文帝語氣和緩。

這老頭開口朗聲說道:“草民本是臨安府人,賤內去世三年有余,草民原想便如此孤獨終老。可有戶人家找上門來,說他家有個姑娘來年便要及笄,家中父母都去了,想要尋個人家。草民在當地還算頗有名望,這才想著將這姑娘嫁來。他們又說家中兒子就要進京趕考,需要銀子,草民便拿了大筆的彩禮給了他們。

可誰知,這之後那姑娘竟然有了奇遇,來了華京城,當了貴女。

草民想著這便作罷,想去找那戶人家要回彩禮,可誰知他們竟然不認了!當日的字據契約俱都在草民這兒。他們後也跑來華京,想來是投靠這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