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二更)

雖說大胤重文輕武, 可皇室擇婚卻向來偏愛武將家族,這更類似於一種不言自明的祖宗家法。面子上來看是門當戶對, 私下裏卻是拉攏暗示。

殷楚成婚, 盡管昭南王府人手不足, 但這架子靖文帝總是要幫著給的,不然豈不是前後不一, 留人口舌?更何況這要迎娶的乃是鎮國大將軍府的千金嫡女, 就算是給江衡面子, 也要將戲做足了。

內務府和三衙撥出了足足的人馬,前方開道的,後面簇擁的,至少有千人之眾,一路花團錦簇。

殷楚便在這些人的最前方騎著高頭駿馬緩緩前行。那鞍轡上塗有金色團簇荔枝花, 坐褥也是白底金邊, 馬頭上帶著細塗了白色油彩勾了金邊的盔帽,甚至連鬢毛都梳理整齊,兩側盤了細碎的絳子。

殷楚一身紅衣,發絲也放了下來, 劍眉低沉, 壓得目光斂容。黑紅之色猛烈,卻與這黑馬白轡巧妙融合在了一起,襯的他愈發英挺。

到了江府門前,殷楚翻身下馬進了院子,江府則給那些在外候著的轎夫、侍衛分了花紅利市。

江茗剛聽著外面吵鬧, 就聽見婆子在旁說了句:“今日世子殿下實在是俊的很,小姐一會兒可要挺直了身板。”

江茗微微點了下頭,規矩等著。她此刻也不能淡定,這算是活了兩世,可也是頭次嫁人,即便知道這只是權宜之計,卻難免緊張。

“作詩!作詩!詩不好不能帶新娘子走!”外面有孩童笑鬧著,聲音越來越近,應該是衛氏的親戚。

“哪兒來的作詩?咱們江府是簪纓世家,應該射箭。今日射不中,阿姐便留下了!”這是江劭在外面跟著起哄:“去把我那弓箭拿來,就那棵樹那兒,立個草標。”

殷楚站在江茗門前,輕輕叩了下門:“茶茶?”不知怎的,外面明明那麽吵鬧,他這輕輕一聲落在江茗耳中,卻是格外清楚。

江茗“嗯”了一聲。

殷楚又說:“等我回來接你,不會很久。”

江茗嘴裏含了句“好”,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殷楚轉身借了江劭根布繩,粗略纏在喜服廣袖上,又從下人手裏借過弓箭,顛了顛。

江劭見他這幅模樣,在旁小聲說道:“殿下,您可以不射的啊!我就那麽一說,您萬一真射不中,難不成還不娶了?”

殷楚不語,彎弓射箭一氣呵成,那箭尖便穩穩的貫入草標正中,箭尾抖了兩抖,不再動了。

江劭在旁微張著嘴,他原本就是開玩笑,讓人把那草標放的遠了又遠,也沒想著殷楚能射中。此刻見了,倒覺得殷楚的功夫比自己更勝一籌,不由得有些驚訝。

殷楚將弓遞到江劭手裏,沖他笑了笑:“日後你可要叫我一聲姐夫。”

江劭眨了眨眼,自己又拎著弓瞄了那草標半天,半晌也沒回過神來。

那頭殷楚又說道:“木簪青袖袍,茶香玉暖籠。西子萍聚,愛道月夜空明堤高柳。

弄卷溫茶候,不遜晴光瀲灩。深情領略,是在解人,但問鴛鴦兩字怎生書。”

殷楚什麽名聲在外,這又是什麽詩句?難得他正經一次,邊上卻又有人小聲議論,說這定然是之前請人寫了背好的,以防今日出錯。

原本會吟詩作詞的人也不多,迎親時新郎官兒念詩也常請人提前代筆,這並不是什麽不得了的事兒。旁人倒覺得說這話的人實在沒有眼力界兒,大喜之日說這些有的沒的,便紛紛賞了他兩個白眼。

殷楚算是過了這關,在眾人的簇擁跟隨下推開了房門。

邊上有人遞了打了喜結的紅綢子過來,殷楚拿了一頭,另一頭他也自己攥著,不顧眾人臉色的走到江茗身旁,將那頭遞到江茗手裏,看著她握好了。

江茗低著頭,從紅蓋頭下面的縫隙中看見殷楚的手,他手掌上還有些老繭,手指卻細長,骨骼分明。江茗不由得感嘆,怎麽就有人臉長得好,手也長的好呢?

待她慢慢站起,殷楚這才又輕聲說了一句:“跟著我,慢慢走。”

殷楚帶著江茗先去主堂拜了江衡和衛氏。江衡仍是一臉嚴肅,語氣硬邦邦的交代了江茗兩句。倒是衛氏,險些又流下淚來。

兩人出了主堂,江茗小聲問道:“我這是要蓋著這蓋頭一直到晚上嗎?”

殷楚愣了一下,又聽江茗說:“他們都說世子殿下今日俊得很,為什麽我成親反而看不了?”

外面人不知兩人在說什麽,只知道他們停在原地,生怕錯過了吉時,便在一旁催促了起來,誰知這時候殷楚突然伸手掀了江茗的蓋頭。

“如何?可嫁?”殷楚嘴角揚起,看著江茗。

江茗點了點頭:“可以。”

殷楚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江茗,從懷裏取出一根用金子和琉璃扭成的山茶發飾,給江茗別在了頭上。“原本想夜裏那群婆子們圍著的時候給你戴的,做個樣子。可現在又覺得你頭上缺了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