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三更)

張赫跟著那人匆匆忙忙走到船艙去,兩人走到一處還算隱蔽的地方, 張赫這才停住腳步, 問道:“怎麽回事兒?”

這人答道:“到處都找過了, 都未曾找到劉二。倒是在船艙的一角看見個酒瓶子, 想來應當是他的。咱們船上除了他,也沒人再會躲到船艙裏喝酒。”

“人沒了?”張赫眉頭蹙起。

若有人是在陸地上沒了, 那還好說。可這在海上沒了, 那就是真的沒了。除了外面看似平靜的大海, 周圍無路可逃。

張赫又問:“小木船都查過了?”

“都查過了,一艘沒少。”那人答道。

張赫嘆了口氣:“小木船也沒少, 那他人能去哪兒?”船上就這麽大點地方,又能去哪兒?

張赫的手輕輕按在貨箱上, 輕扣了兩下,問道:“這些都是什麽東西, 看過了嗎?”

“我拆了一個貨箱的小木板看了下, 裏面裝的是陳年谷子,有些都發黴了。”那人說道。

張赫眉頭皺了起來。此刻就算一一查看已然是來不及了, 就算真的查出有什麽問題,也不能將這些貨物扔下海去。船的吃水變淺, 船就不穩。看著天象今天晚些時候可能有場小型風雨,就算是有問題,也得等到快到長樂府了才能扔。

而且這件事兒他最後還是得和名公子說一聲,不然這賠償貨款的事兒可怎麽說?

張赫嘆了口氣,撬開身旁貨箱的一塊木板, 伸手摸了一小把,放到自己鼻子下面聞了聞,又塞進嘴裏嚼了片刻——確實是陳年谷子。

他是不知道這送貨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這陳年谷子和閩州那頭的軍糧供給有很大關系。

…………

到了夜裏,江茗和殷楚早早的回了房間。明日一早就會到閩州中心的長樂府,兩人都心知肚明,此番前去不知會面對何等境況,此刻的時光便顯得十分彌足珍貴。

船上畢竟不比陸地上的生活環境好,換洗起來也十分困難,身上又沾了一層鹽殼子似的,黏噠噠的讓人心裏不痛快。張赫卻不能讓江茗在這船上有半分不好,仍是給她準備了熱水。

江茗和殷楚換洗完畢,便先後上了床。

夜半時分,除了小窗外的海水聲,萬籟俱寂,連點鳥鳴都沒有。江茗依偎在殷楚的懷裏,她今日莫名覺得心裏七上八下,沒有往日那種安心感,纏磨的她睡不著。

“怎麽了?”殷楚輕聲問道。

江茗把頭往他懷中鉆了鉆,說道:“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太悶了,總是睡不著。”

殷楚笑道:“難道不是白日睡的太多了些?”

江茗仰起頭瞪了殷楚一眼,可又看到了殷楚的喉結,她便伸出手去試著摸了一下,問道:“有什麽感覺嗎?”

殷楚的喉結十分突出,如同他手指上的骨骼一樣分明,他仰著頭任憑江茗指尖在上面亂動,回道:“你想讓他有什麽感覺?”

江茗猶豫了一下,慢慢的親了上去,伸出舌尖在上面輕輕舔舐:“這樣呢?有沒有麻嗖嗖的感覺?”

殷楚條件反射的幹咽了一下,喉結從江茗的舌尖滾動了出去,又蕩了回來。

殷楚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日後你多吃點蔬菜,多曬曬太陽。”

“為什麽?”江茗問道。

殷楚將下巴放在江茗的頭頂,慢悠悠的說道:“快點長大,我的小花。”

江茗低聲笑了起來。

月夜如此悠長寧靜,若是能夠一直如此,便好了。

稍後,她正了正容,說道:“大抵是要下雨了。原本這個時節閩州就容易下雨,總是倉促而來,匆匆而去的。”

殷楚掛了下她嬌俏的鼻子,說道:“你以前是不是在海上長大的?怎麽船上的事情什麽都懂?”

江茗笑道:“我可是臨安府人,叔嬸可以作證呀。”

也許是為了應和江茗方才說的那句話,窗外一片白色驟然亮起,緊接著“轟隆”一聲。江茗打開窗戶,海水已經漲得很高了,給人一種觸手可及的感覺。

白色的泡沫鋪滿了整個海面,海水此刻已經不再是各種深淺的藍色,而是嚴酷肅殺的黑色,力圖將那種恐怖的氣氛烘托到最高峰。

這貨船看著很大,在這偌大的海面上卻好像只是一葉扁舟,搖來晃去,無所依靠,隨時隨地都會散了架子。

又是一道閃電橫跨了天際,烏雲在天上湧動吞吐,上面的水滴就要盛不住了。伴著那姍姍來遲的一聲雷響,轟然之間傾盆落了下來,好似在天空中拉了一道灰色的毛氈子,將所有的視線都遮擋住了。

江茗收下窗棱,握在被子裏,轉頭問殷楚:“之後,也會這樣嗎?”

“可能更甚。”殷楚知道江茗在問什麽。她問的不是這天地之間自然而然的風雨,而是人和人之間刻意的搏擊。

江茗想了想,終是沒有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