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二更)

飛浮再回到小屋裏的時候,江茗已經靠著窗棱打起了瞌睡。她走上去給江茗蓋了床毯子。山裏涼, 不比外面烈陽高照的, 熱量都被水汽隔絕在外。

非但如此, 這裏面連些人氣都沒有, 什麽都被山巒密林擋著,鉆也鉆不進來。

可這總有例外, 飛浮聽見外面響起了呼嘯的風聲, 似是有什麽排山斷浪的沖著這小屋飛來——是那人回來了。

“砰”的一聲, 好像有東西撞到了木屋上面,帶著飛浮腳下的木頭台階都震動了兩下。

江茗原本就睡的不沉, 此刻恍惚睜開眼睛,依舊是一片漆黑。她張了張嘴, 輕聲問道:“老季,你回來了?”

“小茶, 你今天感覺怎麽樣了?”窗棱邊上伸出一個腦袋, 是個女子,腦後盤了個發髻, 但卻不知道在哪兒刮擦的,此刻頭發亂七八糟的。

她穿著一身花裏胡哨的衣服——袖子是大綠色的, 裙子是大紅色的,衣裳還分了三截,俱是不同顏色。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兒弄來的布料,又是哪家裁縫店接了生意做成,一個個顏色都艷的刺人眼睛。

飛浮有時看了她這打扮, 甚至有些暗暗羨慕江茗看不見——實在是太辣眼睛了。

她那一臉的嫌棄自然逃不過老季的眼睛,她歪著頭看向飛浮:“小浮浮,你跟著小茶茶在外行走,可不能隨便露出心裏的想法。你看看,我一眼就知道你想要我的衣裳了。”

飛浮尷尬笑笑,轉過頭去。

江茗回道:“今天覺得……”她欲言又止。

“覺得好些了?”老季一只手放在下巴處,她生的明艷,當時收她當徒弟的老師父說她這生必定因為這張臉而有栽秧。便把她領到了這山林裏,還帶著她的審美朝歪處一路狂奔。後來老師父死了,但是他這一生的事業可以說是相當的成功了。

江茗沖老季伸了伸手,老季耳朵湊過去,江茗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喊道:“壓根就沒好!壓根就沒有半點感覺!你這個庸醫!”

老季縮回腦袋,身子一抖,大叫道:“不能啊!我明明就是按著藥方給你配的。吃的、用的、敷的都沒問題。”

老季全名叫季四九,取自《易經》裏的一句話:“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師兄妹有三個人,老師父分別教了三個人不同的東西。

老大叫五十,學的是看相。現今在外雲遊四海,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按著季四九說他年齡和老師父差不多大了,就算死在外面也不奇怪。

老二就是季四九,學的是醫術,因為只有醫術才能和老天搶人。

老三就是江茗,她之前有次想逃避入京的劇情,強行在大雷雨天出門,結果被雷劈了,船也翻了。恰巧就被路過的老師父帶著季四九給救了,成了季四九的第一個病人,還被叫了小半年的江其一。

江茗學的是兵者詭道,老師父解釋的是這“人遁其一”最直觀的便是兵家之說。

江茗志不在此,又懶,差點把老師父氣的跳崖。後來為了自己能好好的安度晚年,這才把她放了。

但之後江茗也偶爾來山裏看看季四九,兩人不是姐妹,江茗又常常欺負季四九,但關系卻格外好。

如今眼睛看不見,又在閩州,第一個來找的便是季四九。

老師父雖然人有點問題,審美有點異化,但不防著醫術是真好。只可惜醫者不能自醫,老天要收人,誰也攔不住。

這山中的小屋便是之前老師父住的地方,後來傳給了唯一“乖巧”的徒兒季四九。

季四九不會功夫,但是輕功還不錯,又是山裏長大,上下攀援縱飛十分拿手,方才飛浮聽見的那聲音,便是她踩著巖壁上的樹枝兒飛來的動靜。

季四九從窗戶外面翻了進來,一把拎起床上躺著的阿猿,把它扔了出去。阿猿飛到外面,“吱呀”叫了一聲,鉆進樹叢裏沒了聲響。

她背上背了個簍子,裏面放了些青草和小花,擡手就按住了江茗的手腕,踟躕了片刻問道:“不能,我覺得你這血脈都打通了,早就應該好些了。”

江茗此刻帶著青布,不然一定剮她一眼:“我還騙你不成?真的看不見!天亮天黑我都分不清!”她一把抓住季四九的胳膊,說道:“老季,我這輩子全靠你了!你總不能看著我辛辛苦苦掙來的銀子,我連看都看不見吧?”

季四九不知道說了多少回了,如今便又老神在在的說道:“五十說了,你及笄這年有血光之災,能活命就不錯了。如今你就是看不見了,證明你大限未至,能好,能好。古語不是有句話專門來形容你這種人的嗎?”

江茗:“什麽古語?”

“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

江茗叫道:“飛浮!快把這人給我逮住!今天我非得揍她不可!”

季四九連忙告饒,她想了片刻,說道:“再等等。你才來了沒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