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一更)

“洛大人。”聲音在洛廣川的耳旁響起, 他猛地回過神,連忙站起身。

洛廣川在禦書房外小間候著, 已經有兩個時辰了。他一路風塵仆仆趕回華京, 先是被皇上問責, 但總沒給他個清楚罪名,只是責令回到府中閉門思過。

他知道, 皇上是在等閩州的軍報。若是軍報不利, 皇上不能動魏風淩,但自己距天顏最近, 難逃罪責。無論出了什麽事兒,總是要有人頂上去的。

今日一早他便被靖文帝召進了宮中, 心裏難免忐忑。這小間裏茶水是有的,但卻無吃食, 他書生底子, 趕早進宮什麽都沒吃,難免有些疲色。

如今這聲便是曹昌在旁,他抄著手,正站在一旁看著洛廣川, 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和煦笑意。

“曹公公。”洛廣川連忙行禮。

曹昌眯著眼睛笑了,一手攙住洛廣川:“洛大人客氣了。咱們也別為了這些小事兒耽擱,皇上在裏面等您呢。”

洛廣川見曹昌這幅笑顏, 心裏稍安。這宮裏誰不知道,曹昌便是皇上心裏的那面鏡子,他對誰笑, 那便是有好事。

洛廣川點了下頭,跟著曹昌進了禦書房。

靖文帝此刻正坐在案前,手上拿著一張折子。那折子與其他的顏色不同,看那樣子便知道是一路快馬加鞭,直接送到這案上的。

莫不是閩州的軍報?洛廣川心裏尋思著。

靖文帝擡頭看了洛廣川一眼,語氣平和:“閩州這場仗打的不錯。”

洛廣川跪著回道:“上托皇上洪福,下賴將士用命。這是魏將軍和閩州將士的功勞,臣不敢居功。”

靖文帝點了點頭:“虧你還有幾分自知之明。你的那些本事,當朕真的瞧不出來嗎?”

洛廣川低下頭,回道:“皇上慧眼識人,臣不敢在皇上面前使手段,臣也沒有手段。”

“沒有手段?”靖文帝笑了一聲:“沒有本事你就敢開倉賣糧修築堤壩?沒有本事你也敢跟著你老師對著幹?沒有本事也能一路慢悠悠的回來,給魏風淩緩和的時間?”

洛廣川抿緊嘴唇,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個頭:“皇上聖明。堤壩之事臣已秉明,但工部拿不出銀子,罪臣身為閩州的父母官,沒有眼巴巴看著百姓農田家宅被水淹的道理。”

“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話。你這是怪朕不給你銀子。”靖文帝掃了一眼洛廣川。

洛廣川幹咽了一下,回道:“罪臣不敢,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但皇上也有自己的難處。”

靖文帝看著下面的洛廣川,過了半晌,幽幽嘆了口氣:“這時候你倒是懂得體諒朕了?將事情鬧到這般田地,就算閩州勝了,你仍是難免一個罪責。你師父年紀大了,本該是頤養天年的好時候,你們這一個個的不省心,他也跟著揪心。朕這是體諒你師父,你可明白?”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洛廣川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宰相豐忱那封讓他延緩攻打甕寇的信,是皇上的授意。延緩之後,再行計較。因這閩州抗擊甕寇,若是朝廷不出糧,總顯得過不去,可出了糧,那日後人人都學著洛廣川私自賣糧倉裏的糧,還有什麽體統?

可靖文帝不在閩州,他不知道甕寇來的時候,百姓過的究竟是什麽樣水深火熱的日子。

洛廣川深吸了一口氣,緩聲說道:“皇上,天地君親師。廣川先是大胤的官,是皇上的臣子,是閩州百姓的父母官,再次,才是師父的門生。”

靖文帝眯了下眼睛,轉鬥對著曹昌說道:“如今知道什麽叫做公忠體國了嗎?不是嘴上說說,就是公忠體國。”

曹昌連連點頭:“是,奴才知道了。”

靖文帝再次轉向洛廣川,他思忖片刻,將手裏的軍報遞給曹昌:“給他看看,他心裏惦記著這事兒呢。”

曹昌恭敬接過折子,後退了幾步,送到洛廣川手裏。洛廣川展開折子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閩州大勝的捷報,手指不由得有些微微顫抖——不論前事如何,不過過程如何,終於接過還是好的。自己沒看錯魏風淩,他有能耐平定東南。

靖文帝見他不說話,這便開口道:“軍糧呢,是魏風淩自己想的法子。他比你會做事,知道不往朝廷上潑臟水。你當了這些年的閩州巡撫,竟然連個武將的心思都比不上。”

洛廣川也不知道魏風淩使的什麽法子,軍糧又從何而來,聽靖文帝這麽一說,心裏便有些奇怪,但嘴上仍說著:“魏將軍乃封疆大吏,廣川自然比不上。”

靖文帝也不再多說閩州的事情,只問洛廣川:“你回來些許日子,可曾去見過宰相?”

洛廣川回道:“去了,但宰相身體抱恙,不願見臣。”

靖文帝冷笑一聲:“如今你便再去吧,朕聽聞宰相身子大好了。”

“是。”洛廣川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