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一更)

大胤淳化七年序秋,延慶道抵禦了近十余年來, 北胡的第一次正式進犯。

秋色沉暮, 北方的秋日來的更濃些, 漫天遍野入目皆是紅黃兩色, 就連天上都是血紅色的晚霞,看的時間久了,未免刺的人眼睛發癢。

大軍中帳內,兩位將軍, 一位副將皆立於此,等著江衡的決斷。江衡身披鎧甲,身姿魁梧, 宛如一尊寺廟裏鎮守的四大天王像, 金剛怒目。

他看著那張地圖沉默良久,輕撫了下佩在腰間的長劍, 轉身沉聲喝道:“傳令下去,布變型方圓陣, 嚴守青扣關!”

“是!”令官響聲喝道, 轉身飛奔了出去。諸位將軍也得了令, 轉身前往各自營帳。

殷楚站在一旁, 聽著江衡這般下令,眉頭微微一蹙,卻並未說些什麽。他是督軍,不是主將,江衡亦不是魏風淩。

但他這樣的神色仍然是難逃江衡的目光, 江衡轉身問道:“世子可有其他高見?”

若是幾個月前的殷楚,江衡定然不會對他有過多想法,只當他是靖文帝送來的一柄天家旗幟,加上他又是自己的女婿,護他平安便是。可閩州大捷,軍報他也看了,更是搭弓射箭親自試了,自此便對殷楚大為改觀。

文臣對一個人的改觀頗難,但大部分武將卻不同,只要你不是大奸大惡之輩,心中有丘壑,武場上不怕死,加上功夫上手,便可得到他們的青眼。

殷楚停滯片刻,說道:“今日率兵前來的可是北胡大君莫須齊,更何況北胡擅長夜襲,而夜間作戰並非大胤擅長。”

“正因是莫須齊,也正因是夜裏。”江衡知道殷楚的意思,便回道:“往先青扣關都是些遊兵騷擾,如今莫須齊前來,正是北胡要真真正正的和大胤對擂。敵方主將在,便要試探咱們可有急功冒進的行徑。若是稱了他的意,那這青扣關便守不住了。而這夜裏,是他們的強項,未必我們不能使計。”

青扣關乃北胡和大胤之間的第一道關卡,之前要更往北些,但因著十幾年前的那次北胡亂胤的兄弟和議,大胤向內收縮,青扣關便被推到了最前方。

可這青扣關只是個卡在兩側高谷之間的小小城關,按在山谷當中,占地不大,仔細看去,倒像是以卵擊石,頃刻之間便能被北胡的騎兵踩踏過去。

這是卡在延慶道、兵部心裏的一根刺兒,多次上疏請奏加蓋防禦工事,卻都石沉大海。

可青扣關不守不行,多年來的第一仗,輸了更不行。城墻不夠厚,那便只能用人的血肉之軀來抵擋。

殷楚說道:“青扣關原本就難守。這開打第一仗,難道除了我們想急功冒進,他們便不會想先下一城以壯聲勢?兵者,勢也。”

江衡沉吟片刻,說道:“我性子急,難保他們不會利用這點做文章,於是我便更要穩。”

“可將軍可否想過,正因為知道你這一點,他們為何不能反過來動文章呢?”

“世子的意思是……”江衡眉心蹙起,虛心請教。

殷楚答道:“方圓陣防禦力強,對應北胡騎兵猛沖最佳。變型之後將弓箭手收在中軍附近,實為良策。但此陣的問題便是有守少攻,追擊能力差,待得北胡回去整頓一番,便要再來一邊。青扣關是在用將士的血肉防守,不能這般消耗下去,否則整個延慶道的兵力如何平衡?”

“可……”江衡承認殷楚說的頗有些道理,但時局如此,面對北胡騎兵,步兵確實吃虧,只能結成嚴固方陣,其中有□□、弓箭手作為攻擊。

殷楚沖江衡一拱手,笑道:“將軍若信得過我,我願意帶侍衛前去偷襲,將軍可看我信號,隨機應變變換為鶴翼陣。”

江衡聽了,不由的連連搖頭:“不可。世子乃天家血脈,怎可讓自己身陷敵陣?”

“富貴險中求。”殷楚揚了下眉:“茶茶還在家中等我掙賞買花戴呢。”

江衡聽到江茗,不由得苦笑著搖了搖頭:“我聽聞這丫頭同你一起去了閩州?”

“是。”殷楚應道

江衡點了點頭,頗為感嘆的說道:“是我江家的女兒,就是這脾氣,太硬了,委屈世子了。”

殷楚看了江衡片刻,這才開口說道:“她知我懂我,實為賢妻,是我有福氣才能娶得到她。”說完,他又補充道:“茶茶小時候吃了不少苦,是以性子表面看起來剛硬,可心裏仍是個女兒,將軍切莫錯看她。”

江衡聞言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說道:“倒是我未曾仔細留意她了。”

殷楚轉言道:“既然將軍並未執意,小婿這便去準備,待天色稍暗之後,從青扣關後方登山而去,將軍可看信號替我周旋。”

江衡見他去意已決,也知道此戰的重要性,踟躕稍傾便點了點頭,叮囑道:“一切以自身安全為優,切莫貪功冒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