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一更)

來的匆忙, 去的也匆忙。

戰場清掃和前廊鎮安撫的工作留給了更近的雍陽關將士,江衡這便打道回府了。

雖戰時的用糧緊張,但殷楚還是撥了一部分給江衡。青扣關的情況他也知曉,若是前面頂不住, 後面有再多的糧草也無濟於事, 雍陽關未經大戰, 尚能撐一段時日。

江茗聽聞這事兒的時候神情微變, 但並沒有說什麽。有些事情她會開口, 但殷楚不是三歲孩童, 有些事情她也不會多管多問。

再想辦法就是了。

江衡臨走的時候看了江茗一眼, 只說道:“你們兩個, 多保重。”

江茗微點了下頭——江衡一時知道的太多,準確的說是江茗針對幾個點讓他知道的太多, 一時只是囫圇吞下去, 尚未來得及細嚼消化。

她想了須臾, 對江衡說道:“父親才是要多保重。”

江衡以為她說的是鎮守青扣關, 想著江茗平日裏毫無情緒的叫著自己父親, 一相對比反而覺得有些暖心,不由得笑了起來:“茗兒無需擔心,父親守這邊關已經數十年了。”

誰知江茗只是嘴角勾勾, 輕聲說道:“父親誤會了, 女兒讓父親保重的是別處。”

江衡:“何處?”

江茗往前踏了一步,壓低了聲音說道:“父親並未遵旨死守青扣關。”

江衡一時微愣,身邊的副將這時來報都準備妥當, 江衡再回頭時,江茗已經不再看他,他也只好啟程離去。

見江衡走了,殷楚低聲問道:“茶茶定要在他臨走時這麽說,鎮國大將軍這一路都不安生了。”

“要什麽安生?”江茗撇了下嘴:“他腦袋一根筋,怕他轉不過來。”

殷楚無奈的看著江茗,原本以為自己算計江衡已經許多了,誰知茶茶來了即刻下猛藥,連臨走了還沒忘記傷口上撒把鹽當踐行禮。

“難為你為我考慮這麽多。”殷楚也不顧及周圍人來人往,嘆了口氣,將江茗摟到懷中。

江茗擡頭看他,臉上此刻的笑意是真實的,但她卻接著故作愁容,說道:“沒法子。這就像個賭局,我先壓了注,又沒克制住及時止損,便只能等著回本。”

“但一般賭坊裏,有這樣心思的都是輸家。”殷楚用指肚蹭了下她的臉龐——瘦了,原本還有些肉肉的臉頰如今連輪廓都清晰了。

江茗眼眸一擡,輕聲問道:“你會讓我輸嗎?”

殷楚低下頭,輕輕的碰了碰她的額頭:“你說呢?”

江衡返程的時候顯然有些走神。

聽殷楚所說,此次若不是因為茗兒來送這次糧,出了意外,又有手下來報信,殷楚也不會發覺這次反攻北胡的機會。

聽聞延慶道缺糧,茗兒想著法子也要送糧來,還親自護糧。

只是,他仍然想不明白,茗兒難道真的是那壽謙票號和太和樓的掌櫃?

也不怪他,這話說出來是在太令人難以置信。可江衡相信殷楚,加上閩州那糧本來就有些蹊蹺,讓他不得不信。

江衡再轉念一下,茗兒未曾回家的時候,自己竟然還懷疑她貪圖榮華富貴,實則她做著生意,雖沒有權勢,但富貴難擋,想要過什麽日子都隨心所欲。

可那樣她又為何跟著自己回這華京城?

他還記得江茗之前說自己也想見親生父母的模樣,想她等在那處,不計較那叔嬸的羞辱傷害,其實只怕親生父母來尋的時候找她不見。

而自己究竟做了什麽?可曾對她有半點關懷和了解?若非她全然不信自己,否則怎會到今日才將身份說出。

江衡長長的嘆了口氣,心裏便愈加篤定,江茗這身份,他是決計不會說出去的。

再想到江茗自小在外打拼,他也對海運有些了解,江茗若不是真的聰慧過人,膽識過人,也不會有這麽大的營生。只是女子仍是女子,若是日後有需要,他也是這壽謙票號和太和樓的靠山,江家也是靠山。

江衡這也明白了為何殷楚是太和樓的靠山,原本就是因為兩人小時的婚約,可見當日殷楚所言句句屬實,絕不是隨口亂言。

江衡覺得自己想明白了,實際上只是他自己想的罷了。

他一轉念,又想到了江宛身上。拳頭卻慢慢的攥緊了,自己當日竟然未曾看出,這女兒是如此心腸。若是早知道,當日定然不會將她留在府中。多年養育,竟然養出了這麽個東西。

但他心裏還留有一絲絲的期盼,希望江茗說的是假的,即便他知道江茗根本不屑和江宛去爭搶什麽,因為這些東西,江茗根本不看重。

但最讓江衡失意的,則是朝廷現今的情況。

若不是江茗說了,他竟然不知朝廷裏還有人說青扣關的錯處。

而皇上……江衡不想再想,否則大抵自己都無從支撐下去了。當務之急,是應當弄清楚北胡從何處入了前廊鎮,走的哪條路線,若是秦鳳道駐守不嚴……而且江宛身為太子妃竟偷偷跑出來,聖怒要落,也是要落到自己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