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二更)

誠如陳青歌所言, 倘若要描寫心思不正之人, 也有角度可以入手。

給她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管是真是假,就像要說服他人可憐一樣,這才心思不正。

然後寫她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不知踩踏了多少人, 不知做了多少事。

江衡、江劭、衛氏、殷疇、原主等等等等, 都是江宛往上爬的墊腳石, 她在一步一步往前當中尋找著自己的出路。最後,她找到了莫赫離。

後面的劇情不用想也知道了, 江宛真的成了大妃。

大胤滅亡, 北胡入主中原。莫赫離便是最冠冕堂皇, 也是最合襯的男主。

倘若江衡在天有靈,會不會恨自己之前瞎了眼, 抱了這麽個白眼狼回府?

但莫赫離這性子, 若不是真的喜歡江宛, 便是故意娶她,折辱大胤仍在負隅頑抗的舊臣風骨。每一次江宛和他一同站在高處,就是對舊朝的一記響亮的巴掌。

江茗慢慢地閉上雙眼。

同一件事情, 只要撰寫者有意,詳略取舍, 便可以輕而易舉的顛倒黑白。

書裏看到的,未必是全部。

但難道真的,所有的人, 都要這般無故的為了襯托江宛而死嗎?

這一夜,殷楚在外忙碌,三更時分才回到帳中。他看著已經入睡的江茗,微微的嘆了口氣,將她抱在了懷中。

翌日傳來消息,魏風淩運送閩州糧草已到華京城。靖文帝原本有意讓魏風淩運糧,但魏風淩借口身體不適而留了下來。

三日過後,江衡戰死和青扣關失守的消息才傳到華京城。靖文帝雷霆大怒,摔了兩方硯台,朝臣俱都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第五日,江劭請命來延慶道領兵,衛氏昏闕。

第八日,雍陽關出城的百姓被官道驛站駐兵攔下,原路遣返,不聽勸阻者當場鞭刑。有人拿出殷楚印信,駐兵卻絲毫不理會,說這是皇命,不可違。外城可亂,華京城卻不能亂。

第十二日,雍陽關城門之外有人扣門,是從大胤更北處逃來的。一個個風塵仆仆,身上的衣裳俱都變了顏色,神情哀泣,就在城外苦苦哀求。

其中有個女子,江茗站在城樓上看的清楚,她懷裏抱了個繈褓,臟兮兮的。可仔細看去,裏面是具已經開始腐爛的嬰孩屍體,一點聲息都沒有。

那女子求的厲害,哭著說只要能救她的孩子,她什麽事情都願意做。

江茗再也看不下去,轉身下了城樓。

整個雍陽關的糧食只余一個月,若是此刻再將外面大批流民放進來,一來不知道他們身上是否帶有疫病,二來這糧會瞬間不夠。

莫赫離之前搶了江茗送來的糧草,靖文帝便對運輸一事愈加謹慎。

第十七日,傳來站信,秦鳳道被北胡內外夾擊,大敗。蕭羅被護著留了一命,但秦鳳道卻損失慘重。

大胤江山,就如此輕而易舉的被削掉三分之一,中原裸露無防,最近的關隘最後的關隘,便是雍陽關。

殷楚的臉色愈加深沉,也越來越忙,時常見不到人。但無論到多晚,他仍然會回到帳中,抱著江茗安睡片刻。

或許不是他想要安睡,或許只是他怕江茗睡不著,又或許,他心裏也有自己的恐懼。

第二十日,雍陽關外被人扔了一具棺槨,上面寫著“大胤鎮國大將軍江衡”幾個大字。

殷楚派人去看,棺槨裏的人尚算是全屍,身上穿著的戎裝鎧甲已經和開始腐爛的皮肉黏在了一起,發出陣陣讓人作嘔的味道。

一代名將,最後竟然落得如此下場,怎能不令人唏噓?

不管北胡是什麽目的,示威也好,惡意也罷,至少將他的屍首還回來了。

那棺槨沒進雍陽關的城,殷楚吩咐幾名將士簡單處理了這屍身。

殷楚吩咐下去,便回來找江茗,塞給她個包袱,笑道:“雖然之前說過,再也不讓你一個人,但如今還是有件事情需要茶茶幫我。”

他說的輕描淡寫,好似平日時候開著玩笑。但江茗知道,他是想讓自己走。

果不其然,殷楚說道:“嶽丈的屍身在城外,我也想疏散雍陽關內百姓,但卻缺個幫手,茶茶可否代我護送這棺槨回華京城?可否幫我帶著這些百姓,入那官道?”

江茗嘴唇抖了兩下,開口說道:“世子的印信都無用,我又如何能去入這官道?”

殷楚看著江茗,就這麽淡淡的看著他,沒有過多的情緒,但卻已經是最動人的深情。

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茶茶,如今我只有你能拜托了。”

殷楚雖然對江茗溫柔,但也是個男人,但凡他能撐,他便不願意給江茗施加一絲一毫的壓力。

可如今,他也不是要給江茗壓力,而是想讓她離開。這雍陽關就像個天然的墳墓,若是軍糧再不來,裏面的人就要活生生的被困死。

一則疏散百姓緩解糧食壓力,二來大戰之前,疏散是必須的。他親眼見了那些流民的慘狀,便也不願讓同樣的事情發生在雍陽關百姓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