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2]總要試著告別

◎鮑鯨鯨

看完極光的新小說,是清晨六點,我養的公貓眯仔縮在我身邊,君子袒“蛋蛋”地睡著,我輕手輕腳地站起來,穿鞋下樓,去吃早點。

住的地方離工體很近,拎著油條豆漿,穿過酒氣還來不及散去的三裏屯小街,右拐,紅綠燈在空蕩蕩的十字路口滅了又閃,接著走,就走到了工體門口。

我站在那個大球場門外,仰頭看看,閉上眼,腦海裏就出現了小說的最後一幕,蘇青與李文博那場陰差陽錯的相遇。仔細聽,身後大媽們練健美操的音樂模糊了,替代的是海浪般的球迷呼喊聲。

那一刻,四周的空氣很清涼,陽光認生地、試探性地一點點平鋪在地上,知了還沒開始叫。北京的夏天再怎麽罪大惡極,每一個夏天的早上,卻都是讓人熱血沸騰的好時光。那一個早上,因為極光的小說,我比往常更興奮,就那麽一直仰望著球場看台,直到手裏的豆漿變涼。

這本小說,極光用最深的感情和最刺人的筆觸,寫出了一場漫長的告別。故事裏的蘇青在試著告別李川的過程裏,也在愚公移山一樣告別著從前的自己。這個告別的過程,沒經歷過的人,會沒心沒肺地總結為“只是放下而已”。 但只要有過這樣的經歷,就會明白,這告別,其實就像一次次的透析。在透析的過程中,病情會衰竭,會反復,會好轉,當徹底拔掉輸血管的那天,你完成了這場告別。回頭看看過去,是勝利。但低頭看看血管,那裏面流著的血,卻沒有一滴,還屬於當初認識你的自己。

每一場告別,與家人,與朋友,與愛人,都要經歷病入膏肓,行屍走肉,和釜底抽薪之後的又見曙光。

極光和我都是很用力在生活的家夥。一門心思往前沖的時候,心無旁騖,和自己的影子單打獨鬥,有些像潛水,除了呼吸,什麽都不記得。但有時候猛一回頭,會發現曾經陪在自己身邊的人,已經少了那麽幾個,有的人回頭還能看見,正向你招手,用嘴形說著一路好走。有的已經消失在遠的看不見的路口,可這時我們都不能回頭,也不想回頭。

不知道是在什麽地方走散了,也不敢想前面的旅途上還會不會遇到一個人可以像你一樣,但人生總有際遇做導遊,告別你之後,“我也是會愛上別人的”,或是,像蘇青和李文博一樣,一個人拋開前塵舊夢越跑越遠,不肯回頭看,但另一個人死守在原地,像失物招領一樣,等著那個先走的人回來。

我真的很希望蘇青和李文博會有一個好結局,兩個人可以在最尋常的場景裏重遇,過上最瑣碎的生活,會為了“櫻桃裏到底會不會長蛆”這種問題吵來吵去……

謝謝極光的這本小說,他讓這世界上很多的告別,都有了意義。也許我們大部分人的告別,沒有那麽多波折和風浪,只是一起走到了某個路口,你要去福地洞天,我卻想找海市蜃樓,綠燈一亮,大家只好分頭走,沒理由憂傷,沒資格惆悵,連再見都來不及說出口。但這種想宣泄的心情,在這本小說裏,全都有。

謝謝極光。謝謝你這場為我們記錄的告別。也謝謝於我而言,你的一路相伴,願永不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