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頓飯吃得不歡而散,沈甫亭便更將錦瑟當成空氣視而不見,無論怎麽招惹都是平靜漠然,很是乏味。

他越發這樣刻意忽視,錦瑟便越發生了興致。

沈甫亭與老者說的第七日不知不覺間便到了,夜裏寅時還未到,葛畫稟慌慌張張來了客棧,請沈甫亭過府看病。

錦瑟見葛畫稟來尋,心中了然,身形一轉先行到了葛府,果然見葛畫稟的祖父臥病在床,時候將至。

她微微一笑,當即掩了氣息身形,躲在房梁之上靜看,不多時,葛畫稟便拉著沈甫亭疾步進了屋中。

“沈兄,你快幫我祖父看看,也不知怎得,突然便成了這樣!”葛畫稟滿眼害怕,連宮中禦醫都說沒有法子,叫他一時慌了神,不知所措的像個孩子。

沈甫亭上前看了一眼,葛老還有一二精神尚存,只是到底油盡燈枯,眼中多少失了神采,“請葛兄去外頭守著,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

葛畫稟連忙應聲退出去。

沈甫亭上前,坐在老者身旁,“先生可想明白了,所求為何?”

葛老輕輕搖頭,微微張嘴,卻是說話都沒力氣,他慢慢開口,一字一句說得極慢,“公子說的對,老樹盡折會有新芽長出,我已然盡了力,余下的江山就讓後生們去守……”

他擡眼看向沈甫亭,神情平靜,“老夫這一生再無所求,等我離去,這顆心公子便拿去罷。”

人生在世就有所求,這是人之常情,並沒有什麽不對,只是這個老者心竅太過剔透幹凈。

他其實可以求很多東西,比如改天命延壽數,比如祈葛家繁榮昌盛,求子孫福庇,甚至更多,可他什麽都沒有求。

這世間何人能做到真正的無欲無求,便是神仙,也不可能。

沈甫亭神情微頓,起身向他恭敬行了一禮,“多謝先生成全。”

老者微微頷首,沈甫亭去了外頭,讓葛家人進來送老者最後一程。

屋外夜深春色濃,屋裏卻滿是哭泣悲戚,寅時將至,天際隱有星辰墜落。

沈甫亭靜站在園中,看著天際似在送這位老者離去。

“善人的玲瓏心除了引人歸善,沒有半點用處,你要這顆心做什麽?”錦瑟緩步走出屋檐下,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滿是好奇。

“與你無關。”沈甫亭平淡扔下一句話,便提步往前走去。

錦瑟上前幾步,話間滿是驕縱,就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施舍家中長工,“我可以幫你,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可以給你弄到你想要的一切。”

可沈甫亭又豈是那等吃軟飯的小白臉?

他聞言輕嗤一聲,話間已是不耐,“不要再跟著我,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我,可有想過後果?”錦瑟心中不悅,那清甜的聲音帶著陰戾危險,叫人無端森然。

沈甫亭卻是充耳未聞,一步未頓離開這處。

“我與你說話,你竟敢不理不睬?”錦瑟當即伸手,袖中飛出幾枚繡花針,帶著凜冽的風勁猛然襲去。

沈甫亭回身接過沖他後腦勺的繡花針,周身突然浮起白色仙氣,隱隱約約似有黑色煙氣縈繞其中。

錦瑟唇角微微彎起,正欲施力。

沈甫亭手間輕轉,猛然往一旁擊去,繡花針帶著凜冽的力道盡數嵌進了假山石上,山石上瞬間裂出了幾條肉眼可見的縫隙,似乎輕輕一碰就會粉碎。

錦瑟手中銷鐵如泥的繡花線被這般一帶,凜冽可怕的力道順著過來,震得她手臂發麻,鋒利的銹花線輕易便劃破了她的手掌,血跡順著繡花線一滴滴滑落在地,鮮艷如紅梅綻放。

天際遠遠傳來聲音,那人語氣淡淡卻隱含戾氣,“再讓我看見你就殺了你。”那聲音風過無痕,消散在黑沉夜色中。

錦瑟手掌一陣尖銳的疼痛,手臂的麻意還未退散,心中怒意越盛,擡眼看去,眼前的人已經行跡無痕。

她面無表情看著遠處天際,猛然擡手收回了帶血的繡花線,針一離石,山石瞬間轟然碎去,散落了一地粉塵,隨風散去。

溫熱的血跡順著細白纖細的指尖滴滴滑落,她面皮滿是陰沉,眼中煞意畢現。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老者死後,沈甫亭守過了頭七,待老者安安穩穩行了身後事才來取心。

明明人死如燈滅,這些都是毫無意義的事,可他還是等了,而有些事情就是這麽陰差陽錯,他難得生了一回憐憫之心,卻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頭七過後便是老者的下葬之日,沈甫亭在最後一日去了葛家靈堂。

葛畫稟依舊跪在靈堂前頭,只是神情動作都靜止著,連靈堂中隨風搖晃的白布都靜止不動,凡間的時辰都停在了這一刻。

沈甫亭緩步走近堂中的棺材,裏頭躺著一個面目安詳的老者,他擡手隔空取心,卻感覺到老者胸膛已經一片空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