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沉香淡淡,微不可聞,席瑾蔓手執狼毫筆,秀眉微蹙,落筆寫了三四字,便將被糟蹋的宣紙抽走,擱在一旁。

這是要交給爹爹看的,席瑾蔓可不敢糊弄,否則又得惹得爹爹動怒了。

前幾日席瑾蔓在福雲山上汙了經書,又將書案弄得滿是墨漬,被席越舟當場捉住,回來後便被席越舟糾到書房訓了一頓,又罰了她抄書。

許是想讓女兒長長記性,那麽厚的書,席越舟這回足足罰了女兒抄五遍,要知道之前頂多就是罰抄三遍。

不過席越舟到底心疼女兒,寒冬臘月地怕女兒抄久了凍手,沒說什麽時候交。

既然沒有限制,席瑾蔓便不慌不忙,這些天都沒動過筆,今日還是在四叔這裏沒事可做,為避免尷尬,這才借了四叔的紙筆抄起書來。

先前是席瑾蔓自己開的口,同四叔說要帶著小姑姑來求教,可席瑾蔓沒想到會這麽快,話說完還沒多少時辰,人就已經在四叔的行起院裏頭了。

幾人進福壽堂裏給祖母請安,坐下喝了一盞茶,再到祖母下逐客令,前後不過兩刻鐘的功夫,壓根就沒機會給兄妹倆人培養感情。

一出福壽堂,席瑾蔓心裏頭明明是要和四叔道別的,也不知怎麽回事,三言兩語間竟就跟四叔回了行起院,連做個心理準備的功夫都沒有。

重新執起筆,又是如此心緒不寧地寫了三四字,席瑾蔓心知自己又白白糟蹋了筆墨,不由偷偷轉頭,看向一旁正安靜寫大字的小姑姑。

席蕙靈不過五歲,寫出的字不說其他,單一筆一劃能如此工整便已難得,此時心無旁騖,倒比席瑾蔓來得認真。

將視線重新落在眼前纖塵不染的宣紙上,席瑾蔓提筆欲寫,卻始終落不下筆,低著頭烏溜溜的轉著眼珠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嗅入鼻間的香氣清淺宜人,待得久了,席瑾蔓這才聞出了是沉香的香氣,腦海裏卻想起昨日倒入四叔懷裏時聞到的那淡淡的味道,莫非也是這沉香?

明明只是要回憶昨日嗅到的味道,可席瑾蔓卻控制不住地一遍遍想起昨日撲入四叔懷裏的畫面,瑩白的臉頰微微漲紅,連身上都有些燥熱起來。

趕忙將腦海裏的那些畫面驅趕出去,席瑾蔓呼吸漸漸急促,心底發虛,像是做了壞事怕被發現一般。

席瑾蔓想要擡頭看看四叔在做什麽,可又怕擡頭時四叔正看著身邊的小姑姑,余光無意間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四叔的那雙利眼像是能窺探到人心,席瑾蔓每每總覺得四叔能看出自己的想法,生怕被四叔發現自己竟在胡思亂想這些畫面。

不,那是七年後的四叔,如今四叔還沒踏入官場,沒了在官場摸爬滾打這些年的經歷,尚未練就那雙火眼金睛,也沒有上輩子那深不可測的氣場。

也是,四叔現在還未從武將轉為文官,那凜然氣勢還未經過沉澱,因此那外露的氣場才會嚇著小姑姑,若是在七年後,只要四叔不想,壓根不能從他的表情看出什麽來。

現在是現在,七年後是七年後,今後萬不能再把現在的四叔和七年後的四叔混為一談了。

自己一番安慰過後席瑾蔓略放下心來,可是卻又想起四叔現在或許正看著小姑姑,而小姑姑就在自己身旁,豈不是余光也能看到自己在偷懶?

席瑾蔓執筆的動作有些僵硬,又想四叔才不是這種人,哪會無聊到盯著小姑姑練大字。

兩種念頭不時在席瑾蔓腦海裏打著架,在又糟蹋了一張宣紙後,席瑾蔓終是忍不住,借著蘸墨的動作悄悄擡起視線,想要看看四叔在做什麽。

四叔的行起院還沒自己的玉笙院一半大,書房比起爹爹的來更是要小得多,此時四叔坐在一丈多遠的榻上,手執一本書正看得認真,似乎絲毫沒有在意這邊的姑侄兩人。

這才對嘛!席瑾蔓松了口氣,暗笑自己想太多,提起的心總算放了下來,連偷偷望去的目光也比先前大膽了許多。

從這裏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四叔的側臉,劍眉星目,鼻若懸膽,薄唇微抿,真是一個俊郎君,比爹爹還要好看。

這還是席瑾蔓頭一次這麽明目張膽地打量起四叔來。

放眼京城的世家公子,席瑾蔓覺得誰也比不上四叔長得俊朗,要麽文瘦孱弱,要麽過於魁梧雄壯,剩下的身材尚還可過目的,臉卻長得沒四叔這麽好看。

從四叔束在玉冠中的黑發,一直打量到他剛毅硬朗的下巴,席瑾蔓的目光再要往下移,卻突然頭皮一緊,覺出哪裏不對勁,忙警覺地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方才的那一刹席瑾蔓手一抖,吸飽了墨汁的狼毫,在揮動間滴出幾滴墨汁在白凈的宣紙上,星星點點,尤為顯眼,席瑾蔓盯著眼前沾上的墨漬,心口砰砰直跳。

該不會偷看時真的是被四叔發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