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昏黃的暖光透過窗欞照入偏室,在地上投下一片拉長的影子。

席蕙嵐還未進去,便聽到屋內隱約傳來玉石撞擊,發出清脆悅耳的叮當聲。

一打簾宮女掀開厚簾,席蕙嵐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揮手示意身邊的宮女留在屋外守著,自己一個人進了屋裏去。

清脆的叮當聲愈發密集嘈切,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席蕙嵐順著聲音緩步入內,正要繞過那座黑漆象牙雕的四季如意屏風,突然耳邊聲音戛然而止。

上前一步擡首望去,只見一身姿曼妙的姑娘,正背對著自己慵懶地半歪在羅漢榻上。

那女子玉簪斜插,青絲披肩,露出一段白皙透嫩的脖頸,一手倚在小案上撐著腦袋,另一手,則搭在棋簍上,百無聊賴地撥弄著裏頭的棋子。

光看那婀娜有致的背影,便已經讓人一眼便移不開眼。

雖是背對著門口,看不到那女子的面容,卻也知那女子此時定黛眉顰蹙,眸中含憂,正為眼前的棋盤憂愁著。

席蕙嵐不禁便多看了兩眼,一雙與席瑾蔓如出一轍的桃花眼中閃過片刻深思,這才繼續又往前走了兩步。

只見席瑾蔓專注地盯著棋盤上的棋子,兩根圓潤修長的玉指間夾了枚黑子,一黑一白,襯得纖纖玉指愈發白膩柔嫩。

緊蹙的眉頭倏地舒開,席瑾蔓將手中棋子放進棋盤之中,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眼眸中映出照入屋內的夕陽余暉,燦若繁星。

正在席瑾蔓面露得色之時,忽耳邊響起了一陣輕笑,席瑾蔓轉頭一看,這才瞧見了席蕙嵐不知何時已經進了屋。

“姑姑何時來的?怎麽也不叫我?”席瑾蔓面上有些赧然,忙往裏挪了挪,坐正了姿勢。

方才進屋與姑姑寒暄了幾句,席瑾蔓心知這母女倆定有許多話要說,有自己在場多有不便,於是識相地借口要去偏室歇會兒,這才來了這裏玩起棋子來,讓母女兩人能夠獨處會兒。

“也才剛來一會兒,看你下棋入神,沒忍心打擾你。”說著席蕙嵐坐到榻上另一邊,“我竟不知榕姐兒還喜歡下棋?”

席蕙嵐在閨中時,琴棋書畫皆精通,尤其擅棋。

而席瑾蔓坐不住,每每看到席蕙嵐能盯著棋盤,一坐就是一下午,只覺得不可思議,完全不懂其中趣味何在。

“也不算是喜歡,只算是打發時間的玩意兒。” 聽席蕙嵐這麽說,席瑾蔓低頭露出不好意思地一笑。

上一世在坤雲山上,席瑾蔓偶然得了一副棋,便偶爾會一個人在屋中與自己對弈,打發時間。

如今重生至今兩個多月,這還是頭一次碰棋,同樣也是為了打發時間。

若是有其他打發時間的玩意兒,席瑾蔓覺著自己大概是不會喜歡下棋的,忒費腦子。

“從前你總不樂意看我下棋,變著花樣想法子要騙我出去玩兒,如今一晃三年有余,榕姐兒長大了,變化了許多。”

席蕙嵐扭頭,說話時並未看向席瑾蔓,臉上盡是一片哀色,盯著棋盤半晌,忽悠悠嘆出一口濁氣。

追憶起往事,兩人心中皆十分唏噓,席瑾蔓也不知該安慰她什麽。

過了年,姑姑也才十九歲,若是不出今後謀害皇嗣那趟子事兒,人生路還長著,而聖上已過半百多年,在宮中一日復一日,不過是等著從皇妃熬成太妃。

哪怕有上一世被困坤雲山多年的經歷,席瑾蔓仍也無法想象,姑姑如何能在規矩繁重、勾心鬥角的宮中忍受如此幾十年,被束縛的枯燥乏味的生活。

“姑姑可要同我下一盤棋?”席瑾蔓將面前的那簍白棋推到姑姑面前,笑嘻嘻地討饒,“不過要先說好,若是到時姑姑讓我輸得太慘,我可不依。”

席蕙嵐擡頭看向席瑾蔓,見她眸中清澈透亮,一如三年前自己離宮之時,可那笑容卻已變了味道。

從前的榕姐兒,開心時眉飛色舞,憂煩時愁眉鎖眼,十分純粹,從不會似如今這樣,笑中含憂。

到底是都變了。

席蕙嵐沒有說話,伸手執起一枚白子,輕巧地落在棋盤中,發出“嗒”的一聲。

原本已塵埃落定的棋局,霎時風雲突變,只這一子落下,便橫掃黑子半壁江山。

席瑾蔓睜大了眼,滿是不敢置信。

這……

“榕姐兒可還要與我下棋?”

席蕙嵐手指故意指了指棋盤,臉上先前的憂色一掃而過,一雙勾人的桃花眼中染上些許笑意,還故意逗弄席瑾蔓。

說起來在肅國公府的女兒家中,與席瑾蔓長得最為相像的,並非幾個堂姐妹,反而是席蕙嵐,都說侄女肖姑,所言非虛。

只是相較起來,席蕙嵐除去那雙嬌媚的眼睛,其他地方並非如席瑾蔓一般,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勾人心魂,因此一眼望去,不會令人對她帶上偏見。